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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200*年6月20日
    清宛有新旧两个城区,相对于因地处交通枢纽而一跃成为国际大都会的新城来说,旧城更像一位憨厚朴实的老大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默默地守着自己的本分。旧城布局大开大合,坐落有高初中小学、林园、橘园、动物园、清宛广场、花圃、横五街,均占地宽广,风景如画。
    旧城下辖十个镇,其中南山北山两镇走出去的孩子大都是清宛新旧两城的显贵政要,骆长天就出生于南山镇。他自小就有野心,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在人才辈出的南山镇,没有家族的助力,想要有所作为实在是太难了。
    他选择了一条捷径。五年的时间,他在新城站住脚,也逐渐脱离了岳丈一方的控制,可他的苦闷却与日俱增。
    无论他在新城的势力做得多大,回到盘根错节的旧城他仍一文不值。
    他开始在外面应酬,流连夜店,遇见轩姿无疑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意外。那个小女子青涩,倔强,眼睛黑白分明,直直地看到你心里去。他像兄长一样地宠爱着她,看着她一天天地妖娆长大,她画精致的妆,踩着七寸的高跟鞋,可她的眼神一如初见,清澈,裹着一丝戒备,爱憎分明。
    他怕吓着她,以罕见的耐心靠近她,温暖她,三年,他终于可以拉到她的手,花染却老神在在地跳出来搅局。他一直舍不得碰她,他却轻易抱着她,亲吻她,赤裸裸地告诉他,她是他花染的。
    他愤怒,可他无可奈何。
    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和花染拼个两败俱伤。
    “先生,需要续杯吗?”侍应生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摆摆手,就看见轩姿挽着花染的胳膊走进来。花染戴着大号墨镜,嘴角叼着一根烟,样子有些颓。骆长天看着禁止吸烟的标识无声讥笑。
    值班经理迎过去,低头说了声抱歉。花染朝他脸上吐了个烟圈,将烟头摁灭在他掌心。
    骆长天有些不自在,他第一次见花染是在台球厅。花染台球打得很凌厉,每一杆都通杀,俊秀的面容在凌乱发丝的遮掩下,妖孽的很。有一个浑身酒气的家伙扯过他的衣领,笑的腻腻歪歪:“好标致的小娘们,来,让大爷香一口!”
    花染展颜一笑,掏出手绢擦汗:“长得歪瓜裂枣的还学人家装流氓,你丢不丢人啊?”他刮了刮他的鼻头。那小子臊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妈的,给脸,你就兜着,哪那么多,废话。”
    花染扔掉手绢,哄这破孩子:“行啦,松开吧,哥哥要回家啦,有空再陪你玩。”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那小子一瞪眼,往花染的嘴唇凑去,然后被毫不留情的踹飞。店老板刀疤带着十几个人冲进来,翻过那叫的的跟杀猪似的小子的脸,颇诧异:“林五公子?”
    寂静。
    林家从黑转白,从政多年,这一代五子二女,最得宠的就是这个林五公子。
    跟林五公子同来的一二世祖指着花染叫嚣:“刀疤,动手就是那人妖,今天你要不把他废这,爷砸了你的场子!”
    正喝水的花染笑喷了:“小刀,这哪来的孩子啊,脑子有点缺啊!”
    刀疤回手给了那二世祖一巴掌,生生打掉他两颗牙,身体弯成九十度跑到花染跟前:“染少,今儿是兄弟照顾不周,给您添堵了。”
    花染拍拍他的光头,笑吟吟地说:“乖啦。”门口正进来一位芝兰玉树的少年,看到这一切,眉头有些不悦地皱起,简短地说了一个字:“走。”
    花染走了。刀疤踢踢晕过去的二世祖,跟一脸呆滞的林五公子说:“林五,今儿算你命大。染少一向不愿意在行少面前动粗,不然,兄弟你非交代在我这小庙不可。”
    林五吧嗒吧嗒嘴,色令智昏:“美人啊!”被刀疤一脚踹晕。
    花染带着轩姿走到骆长天面前,扣了两下桌面,跟她说:“对面买蛋糕送卡通公仔吧,你去凑一对。”
    轩姿黏糊在他身上,娇嗔:“你撵我?”
    花染没什么表情:“知道还不去。”轩姿识趣地不再磨牙,乖乖出去了。
    花染在骆长天对面坐下,不说话,周围的气场却一点点地低下去。骆长天的左手拇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他心下一惊,其余四指紧紧地攥住拇指。在江桥斗狠三年,他再没怕过谁,此刻却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花染又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打了一个响指,值班经理颠颠过来,双手接住他掸落的烟灰。抽完一根烟,打发走值班经理,他终于开口:“你那官司二审要开庭了吧,找着称心的律师了吗?”
    气场一点点回笼,骆长天一笑,说:“还没有。染少有什么建议?”
    花染淡淡一笑:“那就还用雷络吧。那小孩不错,形象好,有上进心。一审败诉是他不在状态,最近调整过来了,挺精神的。再说,你上次在他律师事务所门口一闹,弄得人生意也没法做了,这年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能你出了律师费,小孩就得给你立下一生死文凭不是?”
    他这话跟训孙子似的,骆长天大怒,没等发作,花染又扔过来一句:“在江桥玩过?”
    江桥位于旧城西北角。筹建新城时,江水改道,那儿就剩下一座废弃的江桥,上下开满了白色的凌霄花。那是清宛斗狠的圣地,不得携带武器,不得拉帮结派,不得偷袭,所有的较量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滋生地。骆长天在那浸淫三年,高手榜上名列第三,很是风光过一阵。
    花染起身,微笑:“雷络的事你不妨考虑考虑,都是从旧城十镇出来的,我害你也没意思。”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了,说个笑话给你听听。江桥的那些规矩是本少爷立下的。”话落,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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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着小曲回家,客厅没人,花染寻到阳台上:“~阿行嘞~~”
    阮西寐说:“~买菜去了~~”那个“了”字被她说的像极了“鸟”。
    “~你干嘛嘞~~”
    “画画喽。”
    “我看看。这个是阿行,这个是我,这个是你自己,还有林一袖,勒子轻,这个,是深菀?怎么感觉有点凶凶的?”
    “不是凶啦。反正只要她高兴,我们怎么着都行。”阮西寐嘴角叼着铅笔,信誓旦旦。
    说话的功夫花行已经回来了,把啤酒,酸奶,苹果醋放进冰箱,进厨房准备午饭去鸟。花染叼了一袋酸奶,横尸在沙发上,脑子里突然冒出“岁月静好”这四个字来,不得不感叹这日子过得相当小资地说。
    晚上较快地处理好手头的工作,花行陪花染、阮西寐这两个闲人斗地主。花染骨子里的热血精神冒头了,不管谁是地主,他都要踢上一脚。玩到最后,花氏兄弟输的就差签卖身契了,才不得不承认,以他们两个的智商在西寐面前纯粹也就是个炮灰的命。
    输疯了的花染叫嚷要吃夜宵,花行说林一袖家楼下的大馅儿馄饨不错,阮西寐打电话过去,说自己要荠菜瘦肉的,花行要小鲜竹笋的。花染一会儿要金花菜馅儿,一会儿要咸菜螺蛳肉馅,一会儿又要香菜基围虾馅。
    惨被花行阮西寐削之~~
    玩闹了十分钟,花行和阮西寐手拉手散步去了,花染华丽丽地被抛弃鸟。
    小区的夜晚很安静,灌木丛中偶有鸣虫。清亮亮的月光下,槐花弄影。花行和西寐背靠背坐在花坛上,他点了一支烟。他并不嗜烟,脑子乱或者特别烦心的时候才点上一根。
    西寐并不排斥这股淡淡的烟草味,花行吸烟的时候,神情带了一丝冷峻,目光似乎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小的红点在他指间一明一暗,烟圈盘旋着上升消散,他嘴角浮现淡淡笑意,将攀在他背上的西寐抱到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掐掉了烟。
    西寐坐在他腿上,仍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叫了声:“阿行。”
    带着烟草味的嘴唇落在她裸露的肩头,轻轻摩挲,话语从喉咙里一个一个地滑出来:“西寐,等哥有了女朋友,我们就结婚吧。”
    西寐在他怀里动了一下,继而无限欢喜地说:“好啊。”
    花行在她肩头闷笑一声:“这么怕痒?”西寐嘟囔:“才没有。”他大笑出声,抱着她看了一个小时的月亮。她在他怀里睡着了,他站起来,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双腿,抱着她回家去了。
    42
    月光照亮秦家别墅。
    秦戈从车里下来,忽然痛恨起这宽阔的庭院。小杨扶着他艰难地往里走,面上是心里有话不吐不快的郁郁表情。秦戈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有话直说,结果憋了一路的小杨甩出来一句:“还以为您自己十八呢?”害的秦大少险些摔趴在家门口。
    进了客厅,喝咖啡的秦母和看报纸的秦父都傻眼了,这怎么喝一个满月酒还喝成伤残人氏了?忙不迭地起身过去,秦戈就怕这二老过来添乱,登时大叫:“别动,我能行!”话一出口,倒把小杨逗乐了。
    好不容易扶秦戈在沙发上坐下,他去催家庭医师。秦戈拿过母亲喝了一半的咖啡一饮而尽:“美女,再来一杯。”秦母骂了一句小混蛋给他冲咖啡去了。
    秦父问:“这怎么搞的?”
    秦戈面色讪讪,他今天回旧城四表姐家喝满月酒,四表姐小的时候没少哄他,他也格外疼爱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酒席散后,他和一帮旧识去江桥怀旧,看那帮十七八的小孩比划,难免手痒。打了两场,一平一负,最丢人的是还把腰给闪着了。
    这其中内情秦戈打死也不会说,支吾两声,秦父也就没再追问。家庭医师到了,擦了跌打酒,一阵推拿,险些要了秦戈的老命。他抓了两张报纸分散注意力,头版都是乔翊的花边新闻。
    秦母把咖啡放到他手边开始套话:“乔翊这孩子,胡闹起来也没个边。就算是那家的姑娘看上他也得被吓跑了。是吧秦戈?”
    秦戈含糊:“是吧。”
    秦母瞪他一眼:“你要是像乔翊似的倒好了!我就不用连做梦都担心你哪天突然跑去做和尚了!”秦戈哄起人来嘴甜着呢,当即拉起母亲的手,诺:“您说,您喜欢什么样的?明天我就给您领回来一个!”
    秦母被逗乐了:“你就哄我吧!我倒是喜欢西寐,你领的回来吗你?”
    这老太太话说的越来越没劲,秦戈不搭茬,倒是秦父发话:“不是西寐也好,那孩子命太贵,秦戈啊怕是压不住。”
    秦母笑笑,摸着秦戈的头发说:“秦戈,妈妈就希望你找一个温柔的,有学识,有见的,不张扬的女孩子。”见秦戈不吭声,秦父出语斡旋:“行啦,茹雪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秦母不乐意了:“哎,我就说有学识不张扬,我哪一句说是茹雪啦?再说啦,退一万步讲,娶不了茹雪,娶个茹雪那样的姑娘有什么不好?”
    秦戈身体上的疼痛化作心里上的脆弱,被这两句话一撩拨,放混话:“妈,您要是真这么喜欢茹雪,我一个月就撺掇她离婚,俩月订婚,仨月结婚,您就情等着一个白捡的的孙子管您叫奶奶吧!”
    说完,推开医师,一手撑着腰向外走,全然不顾秦母叫唤:“秦戈,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上哪去啊,秦戈!秦戈!”
    走到门口的秦戈,擦擦额上的冷汗,语气冰冷:“爸,妈,三年前一袖来家里找过我是不是?”身后骤然的沉默已是一种答案,他虽揣测多年,此刻得到证实,尤觉得悲愤难当,一拳狠狠地砸在门框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一袖家楼下有一排桂花,他坐在阴影里,仰望着十五楼的第二个窗口。白纱窗帘被夜风掀起一角,呼啦啦。更深露重,抵不过他心底寒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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