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唱完，包间内立刻响起称赞的叹息。张傲炫耀说，就这首歌，害我们当年的高中毕业典礼成了追悼会呢！
    我问小远是真的么？
    小远解释说，高三毕业典礼上表演节目，张傲前两天喝多了酒发不出声，所以拉他去唱。没办法他选了的这首歌，还是张傲在后面只用吉它给他配音。大约因为离别，当时的确是很多人都哭了。后来不知怎的就有人乱传，说那不是毕业典礼，而是追悼会！
    大家听了又笑作一团。
    那晚张傲的话显得尤其多，喝酒更是爽快。看在别人眼里甚至会觉得喧宾夺主，但我能体会他的心情。
    正如我和小远天天肩并肩在楼道、校园、天台里乱晃。动不动就打闹成扭成一团儿，偶尔又能安安静静面对面坐在图书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大约要一去不返了。
    是小远的世界太简单？是小远的思维太单纯？我和他，张傲和他，明明比兄弟比哥们更加亲密更加无忌，但他，居然对我们始终不曾有过怀疑的目光或不信任的距离……
    只是木已成舟，第二天，张傲说在外面和人搭了乐团，为了练习需要，毅然、绝然的搬了出去。开始一心一意扑在音乐上。
    临走，嘱咐了小远一箩筐的话，小远都笑嘻嘻的点头应着。说每天不还都见呢吗？问完觉得不对，立刻换了口气说你不会老想旷课吧！张傲笑着说不会不会，哪能呀！可旁人一听就知道那根本是敷衍话。
    张傲果然天天翘课。小远每天回寝室第一件事就是买电话卡给张傲打电话。可张傲显然摸透了小远地脾气，对小远所谓告诉叔叔阿姨的恐吓睬都不睬一下，当然，电话里的态度是相当好的。小远气的跳脚，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上课点名签到的时候依然偷偷替张傲答到！
    张傲选择了逃避，至少不必看着小远出双入对的身影。
    我却还在犹豫。
    振依旧天天跑来找我，搞得很多人惊讶的问我，你和大勇这么铁的？看不出啊……。
    我笑笑不解释。
    上交材料的最后日期，我到学院办公室，婉转的道出我的意思，学院老师一幅看外星人眼光，想来至今还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天赐良机，直惊得老师半天都没问出个为什么。
    只是后来我听说为了争夺这意料之外的名额，想走关系的人几乎撕破脸，如此一来，我的谦让在老师眼里怕是只能冠上不服从组织安排的罪名。但我并不担心，我的档案究竟放在哪儿我不清楚，但这样的话想必是没机会写上去的。
    是的，我决定留下。
    为了振。
    外派名单正式公布前一天，振说他家凑了些钱，但没有担保人，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担保，“这样，咱俩就还可以在一起了。”
    我没有把拒绝的事说出来，这段日子不论跟振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照做，我乐得享受，所以暂时不想告诉他。
    第二天中午，小远直冲到天台，气喘吁吁的挥着手里的名单问我，
    “怎么没你了？”
    “你希望我去？”
    “将来可以拿两个学位，出去工作什么的当然牛！”
    “所以要我去？”
    “……”小远看看我，趴在栏杆上，声音不大却清楚，“那么远，而且两年时间，总觉得走掉好像就回不来了……但这又关系到你的将来……”
    我揉揉小远的头发，看他在挽留与庆贺中徘徊苦恼，觉得很欣慰。
    “咱还不是你什么人呢，要走你就这么难决定。那万一是你爱的人要离开，你该怎么办？”
    “你和她一样的，”小远大概以为我指的是韦婷，正视着我，“反正我会等你们回来的。”
    就这一句，我突然觉得够了。能和他所爱的人平行，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看小远还想说什么，我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
    “你傻啊？看看名单好不好？有我名字没？早尘埃落定的事儿，你哼哼唧唧个什么呀！”
    和小远在天台耗了好久。刚上宿舍楼，寝室门口站着个从不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铁青着一张脸，看见我甩头就走，我也跟着出去。
    “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好不容易有特殊待遇，我说了不就没了，干吗说？”对上他愤怒的表情，我一点都不左。继续笑颜相对。
    振气的要死，拿我没办法，最后特认真的问我，“你真不走了？”
    “真不走了。”
    振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说不清是喜是怒，最后再没说话，转身走了。
    他又开始忙着训练了，但我却闲了。
    晚上没事就去泡泡吧，上上网。
    在学校的时候，经常看到韦婷和小远说笑的身影，两个人手牵手的镜头也有过。部门忙着搞宣传，韦婷也过来站在一边看小远写字画画。
    倒是张傲缺课越来越多，小远就常跑去找他，担心他将来拿不到学位。
    我陪小远去过几回，没有问他是不是也带韦婷来过。
    张傲他们和人合租的地下室，让我看来就是危房，地方特偏，大概是怕练习吵到人。屋子里很潮，木板垫砖铺上褥子就是床，两张七八十年代修了又修的破木头桌子，被子从不见叠，堆在一块儿。空出有半扇窗子能通风的那头全放满了乐器。
    我不知道那屋子究竟住了多少人，反正每次陪小远过去床上睡的、桌上玩牌的人都不一样。张傲见小远去，就挺高兴，拉着他眉飞色舞的说昨晚他们演出的时候某哥居然在下面。又说哪天去看某某某现场了，那个效果、那个指法多么多么好。小远听的笑嘻嘻的，甚至忘了来的目的是骂张傲！
    回去的路上我问小远你也懂音乐的？很奇怪从来没听到小远谈论过任何关于摇滚的东西。小远扑哧笑了，说刚才张傲说的人、什么弦、什么调他一个都不懂！我啊了一声，“那你还听得那么起劲，正事都忘了？”
    小远说不是。然后给我讲张傲。
    张傲他爸脾气不好，张傲又皮，老挨打。一次一脚踢过去，把木凳子腿都踢折了，幸亏差一点，要不张傲的腿一准完。小远问我说你猜我和张傲怎么认识的？我说不是说你们是同学吗？他说不是，然后讲给我听。
    “刚上初中那会儿还没兴网络，玩的地方就游戏厅。有次我去找我弟，刚进去，背后进来一男的直接冲到我前面逮住一和我穿同样校服的男生就打，后来一巴掌抡下去，男生摔在地上，脸肿了，五个手指印清清楚楚。老板出来拉人，那人连老板也打，男生就那么躺着，动都不动。我站在旁边，想让他趁空跑，就去拉他。那男生大概看我多管闲事挺挺奇怪的，可还是扶着我站了起来。谁知道刚起来，那男的又一拳挥过来，嘴里喊着，‘老子今天非打死你！’那男生也不躲，嘴角流着血，说你今天打不死我你他妈是孙子！那男的听了，操起门后踮门的红砖就劈过去……”
    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小远笑嘻嘻的故意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没劈成！他的手挥的大，伸开的时候砖头撞到我脸上，我立刻鲜血横流，就那么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还是听我弟说当时大家都懵了，有人报了警。直到救护车来屋子里都没什么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和躲都不躲一下的男生也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我！”
    “后来呢？”我问。
    “后来？没了。到医院检查没什么大事，就鼻子里的一根小血管裂了。从此也认识了张傲。不过还是我弟先认识的，说是这人天天不是从咱家楼下过吗？也知道那是他爸，气他天天泡在游戏厅才打他的，他爸坚持让我住院，每天到医院看我，自己受伤还做东西给我吃，他爸打他那一巴掌下去，把自己的小指都折断了。”
    “再后来，张傲终于不玩游戏机了，就喜欢玩吉他。为了把好吉他，他从头赶，考上这所大学。你不知道，那会儿他是怎么天天熬夜的……”
    “他是真的喜欢。”小远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