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之源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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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照明弹把下面巴掌大的山间谷地照得如同白昼,密集的枪声更是充斥了整个山谷。
耳机中不同的声音都在喊着同一句话:“疯子,快走!疯子,快走!”
而被叫做“疯子”的人没有动,依旧趴在山坡顶端的一块岩石后面,向谷地四周,愈来愈收缩的一串亮点中,闪烁最频繁的那几个放着冷枪。“砰!砰!砰……”每一声枪响之后,都会有一个亮点暂时暗淡,而只有几秒钟,那亮点又重新开始闪烁。
“疯子!你他妈的给我快走!你救不了我们,给我们组留个种吧!”耳机里又是那歇斯底里地声音。
疯子还是没有动,他知道,自己不能走,兄弟们还在下面,他决不能走。他看了看坡下那近在咫尺,却又被密集的弹道封锁得如同远在天涯的一处土房废墟里,三个熟悉的身影正躲在墙后,拼死地向外射击。而在对方子弹激起的片片土花中,疯子觉得他们越来越模糊。
“要死死一起,我决不走!”疯子几乎是带着哭腔吼道。
“你他妈混蛋!”
“就算我全家都是混蛋,我也不走!”疯子毅然喊道。
“叭、叭!”岩石上被高速飞来的子弹撞出两个小坑。疯子立刻一滚,翻到了岩石的另一侧。被发现了,疯子想,都是废话,在这打掉了一个弹匣了,再不被发现才出鬼了。
老子死也不让你们这帮贱人好过。疯子再次伸出了枪,却在瞄准镜里看到一个凭空出现、面目狰狞的火点越来越大。
火箭弹!
“轰——”
一片血红……
********
睡梦中的尧丰像躺在了弹簧上一样,一下坐了起来。寝室里很静,三个室友还都在睡觉,除了他们时有时无的鼾声,尧丰的耳朵边就只有他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
初夏的早晨来得很快,窗前的窗帘已经被阳光透得发亮,更有几缕晨阳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了屋子。是天开始热了么?尧丰感到头上湿乎乎的,一抹,满是汗水。
床单也湿透了,没法再睡人了——是天热了,太他妈热了。呼吸渐缓的尧丰索性甩掉了还盖在腿上的毛巾被,抓着旁边的铁栏杆,一个前绕杠翻下了床。
尧丰他们赶上了好时候,高校改革把学生宿舍改叫成了学生公寓,而且每个寝室内也不再有上下铺式的铁架床,都换成了上为床、下为电脑桌、底为鞋橱、一侧书架、另一侧衣柜、铁骨架、木主体的组合式学生家具;以前的八人一屋也改成了现在的四人一屋,窗口的大阳台足够这四个人开个酒会什么的。当然,这样的宿舍,哦不,是公寓的住宿价格也是不菲的,比原来的宿舍要高出两倍。不过这对近几年都富起来的老百姓来说不算什么,哪个当爹妈的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舒舒服服的上完四年大学?但对于尧丰这样的穷人,每年一千多块的住宿费也够他伸一会舌头的了。幸好国家有帮扶政策,否则两年前尧丰回校的时候还不得睡操场——他休学离校时的那种老宿舍早就被拆掉,改盖成可容纳四千人的体育场了。起初住上这种“星级”宿舍,该死!又错了!是“星级”公寓。起初住上这种公寓,尧丰还不太适应,空间大了,条件好了,他倒开始怀念以前哥几个光着臭脚,坐在床上,在两个铺位之间的狭窄过道上支个破凳子打牌的老宿舍了。不过,还是二十几岁的尧丰不想让自己的心理年龄变得太老,思想意识要与时代进步嘛。两年下来,尧丰也适应了这种优越的居住环境;不过只有一点,就是他真懒得想睡觉时还要爬梯子——这事也怪,睡了十来年的上下铺,尧丰总是睡下铺,就从没尝过爬着梯子上床的滋味。于是,两年里,他每次上床都是一个腹部绕杠上去,下床时又是一个前绕杠下来。床头那梯子一直处于闲置状态,若不是尧丰已经养成了爱干净的习惯,定期扫除,那梯子上准是厚厚的一层灰。
坐在电脑桌前,尧丰拿起上面的烟盒,抽出一根塞进嘴里。刚要点,他才想起其他三个哥们还睡着呢。虽说快毕业了,没人管在寝室里抽烟,可让睡觉的人闻烟味会影响睡眠质量,既而诱发神经衰弱,晚期就是——植物人儿!想想班头说这话教育自己时学那赵姓大爷演小品时做出的斗鸡眼,尧丰觉得,还是换个地方抽吧,要是这三个人都变成了斗鸡眼那得多难看。
换哪呢?阳台?不行。最近因为快毕业了,很多学生都有了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思想,而表现的形式便是在寝室里喝酒,趁着迷迷糊糊、胆气最壮的时候把空酒瓶狠狠地从窗口砸出去,然后在楼下“砰”的一声响中大喊一句:“爽!”。而此种行为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晨楼下都会准时准点地传来清洁工师傅们的“咒骂交响曲”。不过那时多数人都在睡觉,除了尧丰这种见了阳光就睡不着的,没人会听见。所以双方也形成了一种默契:晚上我摔,早上你骂,各行其职,两不侵犯。因此,如果尧丰现在到阳台上,无疑就是破坏了这种默契,偌大一个公寓楼——还好,这次没写错——单单自己去竖个靶子,这无异于挑衅,下面的师傅们肯定会回以强烈的反应,而这又必然会吵醒楼上的人,双方的冲突就会有升级的可能。
安全第一,尧丰以最快的速度权衡了事态之后,决定还是转战卫生间吧。
狗日的,连卫生间都是内置的,奢侈,极端之奢侈。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卫生间,尧丰立刻对自己刚才的想法进行了检讨: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叫什么?这叫吃水忘了挖井人!说严重些就是忘恩负义。真不应该啊!以后要注意!
“叮——”镀银的ZIPPO在尧丰手中发出了清脆的开盖声,在封闭的卫生间里显得犹为响亮。点着烟,尧丰看着这个火机:这个ZIPPO上没有什么图案,通体银亮;虽然上面有很多的划痕,而且还有了一个明显是摔出的瘪;但这都不影响它给尧丰的美感,而且在它身上,尧丰更是看出了一种独特的沧桑。看着看着,尧丰不由地心里沉重起来,就好象刚才他被惊醒的感觉一样,很是压抑。
打开烟盒,尧丰抽出了三根烟,一一点着,然后放在洗手台边上。“没钱买好烟,将就一下吧。”他喃喃地说。
按说像尧丰这种穷人是不可能买得起这种原装进口的打火机的,所以这个火机一度成为同学们眼中的一个迷。后来,尧丰解释说,这是跟别人打赌赢来的。这倒是实话,只是那个输家现在应该在“抽”那三支烟中的一支吧。
差不多能过了近十分钟,尧丰手里的烟早已吸到了过滤嘴自己灭掉了,那三支烟才慢慢地烧尽。原来香烟这么耐烧,尧丰想,自己平时一根烟也就抽个四分钟就OVER了。收好四个烟头,把它们扔进便池,按开冲水阀,四个烟头马上在水流形成的旋涡中不断地旋转、下沉,而自身的浮力似乎使它们很不想这么快地就被冲进下水道,于是它们沉了下去,又浮了上来,又沉了下去,又浮了上来……挣扎,尧丰看着那四个浮浮沉沉的烟头,脑中闪出了这个词。
尧丰的表情变得凝重,他用力按大了冲水阀,冲力大过了烟头的浮力,把它们一股脑地冲进了下水道。
长出一口气,似乎是想排掉压抑在心里很久的那股闷气,但是尧丰知道,无论怎么做,这都是徒劳的。噩梦不会离去,就像现实不会改变一样。
该去晨练了,今天起得早,跑五千似乎少了点,算了,直接一万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尧丰用凉水洗了洗脸,清爽一下,转身拉开卫生间的门,然后很随意地回头看了一下。而这一眼正好看到了便池的下水口,那里,一个烟头鬼使神差地又浮了上来——那烟头过滤嘴上有明显的焦糊印记,是自己抽的那个。尧丰愣住了,看了能有一分钟,他的脸上浮上一丝苦笑。“宿命!”他嘴动了动,关上了卫生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