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时光就在蝉鸣声中过去，接近傍晚，徐萌腿上的两只小猫，起身，抖了抖身子，轻轻跳到地上，消失在来时的草垛中。
    “大牛，原来你是躲在这儿偷懒啊。”一个矮胖的女人走到了大牛面前，揪着大牛的耳朵。
    “哎呦，妈，疼死了。”大牛求饶道。
    “戴阿姨。”徐萌叫唤了一声。
    “哎。”戴美丽应和道。“萌萌啊，你可真有出息，竟然考上了那啥S中，诶，我家大牛要是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改天和你妈到阿姨家吃饭。”
    “不劳烦阿姨了，你还送了我这么好的葡萄，这怎么好意思呢。”徐萌说道。
    “这葡萄可不算阿姨送的，是我家的傻小子，送给你的。”戴美丽笑道。
    “妈！”大牛推搡了一下戴美丽，夕阳的余晖遮住了他脸颊上的红晕。
    “大牛，你放心好了，你们两个从小玩到大，阿姨又是看着徐萌长大的，这萌萌也算是阿姨的半个儿子了，就两串葡萄，我会计较吗？”戴美丽依旧口没遮拦地说道。
    “萌萌，你喜欢吃甜食，这篮葡萄你可收好了，你就算还给我，我也不会要的。”大牛说完，拉着戴美丽一溜烟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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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娟，你们孤儿寡母的，一直守着这土胚房十几年，也不是个事儿，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阿萌想想了。
    万一有哪天你儿子带着城里的女娃儿回来了，不说别的，就冲你们家这房啊，人家跑得连影都没了，你是不知道，城里面的妞儿有多势利。”一位满头油光，镶着两颗大金牙的男人，不请自来。
    他大腹便便，一屁股坐在竹椅上，那肥大的肚子，猛地往下坠，腰间的皮带扣子都松了，他索性将西装解开，敞着肚子。
    此人叫作雷虎，村里人送外号“雷老虎”，这雷老虎一贯奉行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理念，率先发现了这穷乡僻壤的商机，大兴开凿山脉，置办煤矿厂，对村里人宣称“带动全村人脱贫”，活似一副当年大跃进的派头。
    靠着聚秀村四面环绕煤山，得天独厚的地势资源，这几十年来，雷虎赚的盆满钵满。
    “这事儿和你雷虎有关系吗？”叶娟说道。她依旧静雅地端坐在那儿，双手交叠放置在右膝上。
    “怎么没关系了，当初我不是说过要带全村人一起”脱贫”吗？”雷虎点燃了一只进口雪茄。
    山里的煤矿，变成雷虎兜里的钱财，最后又成了雷虎这一身气派的行头和手中的雪茄。
    在雷虎眼中，村外的山生养了自己，便是他的乳母，那些煤矿就是乳母的血液，他卖“血”为生，天经地义。
    雷虎吸了一大口烟，猛地吐出一口烟圈。
    这窄小的屋子里，霎时间就成了“天宫”，仙雾缭绕。
    “叶娟，我知道，当初要不是因为你爸的那件事，说不定你就跟了我，哪轮得到徐岩那短命鬼。娟，我是真的想不通，你当初怎么会跟了徐岩那蠢蛋，他父母好容易指望他考上了大学，能留在大城市里教书。
    他倒好回到咱这山沟沟，说什么“给予孩子精神食粮”，“精神食粮”能当饭吃吗？还他妈不让我搞煤矿，他自己混得什么样！
    一个早年间，人人羡慕的大学生，最后给你和徐萌竟是连这一屋半房都没留下，你们现在住的这土胚房，还是他那知青爸妈给他留下的，还在你怀孕的时候，突然死了，要我说啊，真是活该死得早！”
    “雷虎，你可以走了。”叶娟眉头一皱，指了指屋门说道。
    “娟，你们文化人，不是经常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吗？我今儿来啊，就是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给我做小的，你要是跟了我，我立马给你换一套大宅子，你家孩子孩子上高中的学费，也由我出。”雷虎说道。
    “不必了，我儿子是公费上高中，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叶娟正色道。
    “咳咳！”徐萌嗅到了屋内刺鼻的烟味儿，不禁一阵咳嗽。
    “叶娟，这是你儿子吧。”雷老虎看见徐萌，眼睛都快直了。
    “叔叔好。”徐萌轻声说道。
    “叫什么名字啊？”雷虎问道。
    “徐，徐萌。”徐萌回道。
    “不用叫他叔叔，不是什么熟人。”叶娟补充道。
    “来来来，阿萌，坐到叔叔这边来。”雷虎走到徐萌身边，捏着徐萌的胳膊，往他身边的座位带。
    “娟，你看看这孩子，都瘦成这样了。”雷虎顺势狠力捏了一把徐萌的屁股肉。
    “小娃儿全身瘦不拉几的，这里的肉倒是挺多的。”雷虎调戏道。
    “你，你干嘛？”徐萌宛如受惊的小兔子，抽出自己的胳膊，慌忙跑到了叶娟身边。
    “出去！杜巧巧待会儿就来了！”叶娟厉声说道。徐萌愕然，他从未看到向来温婉的母亲有如此厉色。
    “行行行，娟，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吧，我随时欢迎。”雷虎嬉皮笑脸地走了出去。他听到“杜巧巧”这个名字，人都差点吓趴了。
    “阿萌，把门闩上。”叶娟说道。
    “妈妈，刚刚那个人是谁啊？”徐萌把门闩上后，问道。
    “不想提。”叶娟背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在家里呆了两个月，徐萌总算是要到S市去念书了，他此刻已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白色校服，洋溢着青春少年的青涩气息
    自从徐岩死后，叶娟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在村里头的学堂教教小孩儿念书之外，几乎哪儿也不走动，又因为在这小山村里，女人死了丈夫多少是有些晦气的，旁人也不愿多接触。
    当天送徐萌下山到公交站的，就只有叶娟，刘壮，郑万户。
    “果然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喝墨水的，看起来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刘壮夸赞道。
    “大牛，郑叔叔，我白天不在家时候，还请你多多照顾妈妈。”徐萌说道。
    “这是一定的，你妈就是我妈。”大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
    “死小鬼，人家还没说要你这样的儿子呢。”郑万户将拳头压在大牛的头上转了转。
    “阿萌，我有预感你这次去念高中，会认识很多有趣的人，有狂人，怪人，也有奇人。”
    “妈，大家无非都是普通学生。”徐萌说道。
    “聚秀村站到了！请到站的旅客抓紧下站，下一站xx村。”
    徐萌身后传来一声公交车的机械智能提醒声，车前门被缓缓打开。车上的显示牌显示着“316”这三个数字。
    “我走了，妈，大牛，郑叔叔。”徐萌背着一只洗得发白的书包，手中紧捏着几枚硬币，踏上了公交车站，将手中的硬币投到了投币箱里面，因为这聚贤村地处偏远，这公交车座位上只有稀少几个人，徐萌挑了一个靠前的位置便坐下了。
    车摇摇晃晃地开动了，徐萌把书包抱在胸前，车窗外的景色迅速从徐萌的眼前掠过，闪得徐萌有些眼花，便靠在座椅上，合上眼睛开始小憩。
    “终点站，S市公交车站到了！”
    徐萌睁开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书包，等待着车上的人差不多走光后，徐萌才蹑手蹑脚下了车。
    出了车站，隔着就是一条十字路口，望着周围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置身在这都市中，徐萌即刻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卑微，一股陌生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徐萌晃了晃脑袋，壮着胆子，走到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女郎身边，问路。
    “姐，姐姐，请问，S中怎么走啊？”徐萌问道。
    “看你的校服，你应该是S中的学生吧。”她说道。
    “嗯。”徐萌抿着唇，点点头道。
    “你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个十分钟就到了。”
    “谢谢姐姐了。”徐萌谢道。
    “不客气。”女郎俏皮地说道。
    按照她的指示，徐萌走了十分钟，果真到了S中的校门口。
    徐萌站在外头粗略的观望了一眼，这S中的占地面积差不多和聚秀村一样大小。
    “站在外头干什么？还不赶紧进校上课？”校门口的保安看到徐萌木讷在原地，便催促道。
    “哦，好的。”徐萌仓促地走进了校门。几番找寻后，来到了他的教室——高一八班。
    徐萌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特意挑了一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下。
    很多人包括她的母亲认为，徐萌长大后性格变得内向的原因是因为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其实不然，自从徐萌小学五年级开始，他的下半身身体就开始和其他男孩子有些不一样，随着年龄增长，徐萌逐渐知道了“双性人”这个词语，他开始有意和别人疏远，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秘密，认为他是怪胎。
    久而久之，不和人接触交往，徐萌的性格就变得沉默寡言，有些怕生。
    看着周围走进教室的同学越来越多，徐萌内心不断祈祷着，不要有人和他坐在一起，不要有人注意到他。
    因为过度的紧张，徐萌的掌心都渗出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