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检的工作持续到过了饭点的时间，不只是老年人的体力跟不上，当代年轻人也跟不上了，但这也是两个小朋友实习以来的性质最恶劣的案子。
    郇辛从两个小朋友叫苦不迭的声音中听出了他们表达——这是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
    所以贴心带教哥哥——郇辛，让他们两个休息一下，先去吃点东西。
    “啪嗒”一声灯光充盈了郇辛的办公室。
    郇辛习惯性地按着自己的领口，那里却是一片平坦。他低下头，这发现今早自己领口上戴着的胸针不见了。
    焦急的神情挂于表面，头痛一阵一阵地浮起，郇辛左手张开，用大拇指和中指重重的地按着两边的太阳穴。
    郇辛闭上双眼倏地想起今早换防护服的时候脱下来放在了放在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右手试探性地伸入。
    幸好，没有丢失，郇辛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的头痛没有消停，他想回到办公位上坐着，踉跄两步撞进一个久违的怀抱里。
    按在太阳穴上一松，视线豁然开朗，郇辛偏头，看见了半扶着他的潘恕。
    “你怎么了？”潘恕因为怕他摔着，所以将郇辛搂得更紧。
    郇辛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对他说：“有些头痛。”说完让潘恕松开自己。
    没等到潘恕的松手，下一秒，郇辛的双腿悬空。
    潘恕在郇辛不注意，抄他的膝弯，轻松地将郇辛抱了起来。
    思忖半刻后，潘恕“啧”了一声，对着郇辛说道：“太瘦了。”走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将他放了下来。
    郇辛惊魂未定，愣了两秒有多，等他回过神来，潘恕已经不在眼前站着了。
    “我那个上三年级的胖表弟都比你重。”潘恕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摆开，还不忘瞄一下郇辛。
    潘恕得意地对他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的含义郇辛看懂了：郇辛加上他手中的东西对重量小于他上三年级的表弟。
    “这是？”郇辛指着他放在桌面的东西。
    “吃吧，怕你是饿得头痛。”潘恕递给他一双筷子和勺子，然后一用力盖子被他掰开，一股云吞的香气飘散出来。
    郇辛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开口质疑他的生物学知识。
    白白胖胖的云吞浮在水面，上面还淋上了一小把葱花，潘恕把它推到郇辛面前。
    潘恕等了一会，没等到郇辛动筷子，皱眉道：“不许说不饿，也不许挑食，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不吃葱花呀？”潘恕想了半天，抬头看他目光定在了浮在汤面的青绿色葱花。
    郇辛本来吃得也少，这么多年的就业习惯，也是一顿吃一顿忘的，吃什么也没有太大关系，但他确实不吃葱花。
    潘恕撇了撇嘴，拿起自己的勺子三两下帮他把里面的葱花挑了出来，嘴里还嘟囔着“比我还少爷呢”。
    突然好像回到了很多年，郇辛撑在桌子上看着勤勤恳恳的潘恕。
    “喏，没了。”潘恕在郇辛的眼前晃了晃布着葱花的塑料盖，“第一次呢，哥都没给人挑过，哥那条从这里排到法国巴黎的追求者队伍都没这个福气。”
    本来想着人能感动到痛哭涕零的潘恕同志，却没想到人撑在桌角上淡定地看着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干嘛这么看着我。”金牌服务员潘恕皱着眉。
    “没事。”郇辛支棱起来，吃着那碗尊享服务的云吞。
    他一定在偷笑，潘恕看着郇辛平静得像一滩水的表面得出的结论。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郇辛送了一口进嘴里。
    潘恕猜到他的下半句，立马接上了话，还一脸料事如神，得意的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哥猜的。”
    郇辛不相信，但也没有说出来。这时他的手机“叮咚”一声，突然有人给他发来一条信息。
    发送者是DNA检验室的宋主任。
    上面是一份报告，还带着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包，下面带着的文字是“我太难了，你送来的样本我只能匹配出两个人的”。
    郇辛放下手中的餐具，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字回了一句：“辛苦你了，案子破了请你吃饭，大专家。”
    过了没多久那边又回了一句：“不用啦，对啦，我让小杨刚刚把报告拿走了。”
    郇辛看了一眼屏幕，回了宋主任一个OK的表情包。
    宋主任那边还没有消停，这边啪嗒啪嗒的敲击着字，郇辛这边信息也响个不停，他盯着发来的那几行字，手里的动作一滞。
    “行了行了，吃饭就不要玩手机。”潘恕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的身份从服务员转向了老妈子。
    “潘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可疑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说是要告诉潘恕消息，郇辛却是看着手机屏幕说的。
    ——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将近一个小时，避开了拥挤的高峰。
    一个带着口罩的陌生年轻男人坐在董事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窗面清晰地反映了他的穿着——虽然没有穿上正装，但是只要是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身上的衣服价值不菲。
    宏泰大厦坐落在市中心，从男人的办公室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车辆，高矮错落的楼城。
    他的眸子深邃而幽黑，他用手肘撑着头，从窗面中看他不辨喜怒。
    半晌后，男人款步走出了领导专用的电梯，可惜男子带着口罩，要是仔细看还是能能发现这张脸和死去的老董事长有一些像。
    一个眼尖的前台小姐看见了他，赶紧将另外一个新来的同时叫起来问好：“黎董好。”
    另一个同事睁大了眼睛，赶忙也补上一句问好。
    男人顿住脚步，半侧着身子朝她们一笑。但前台小姐只能看见他的眉眼微微一弯。然后，在她们的目送中，消失在她们的视线范围。
    “他就是新的董事长啊？好像还很年轻啊！”慢板拍的那位前台小姐，在八卦这种事情上却永远敢争第一。
    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小姐扒拉着她新做的美甲，回复得漫不经心：“是啊，你新来的还不知道吧，他是董事长唯一的儿子，董事长去世了之后，本来由夫人管着公司，最近这些年才给这位少爷管，他平时很少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她是见过董事长夫人的，但是却没有见过董事长。
    “不过，最近我很少见到夫人。”
    “我也是，我也是。”
    她们两人的谈话无人听见，一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走出门外的男子并未走远，他来到了公司的户外停车场，身后宏泰大厦的标志俨然如一个巨人。
    他神情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公司然后驱车离开，消失在两侧的林荫道中。
    ——
    话题转的太突然，潘恕被哽住了老妈子式的说教。
    “按顺序挨个来吧。”潘恕摆出一副见惯大风大浪的姿态。
    郇辛没有兜圈子：“宋主任那边验出了死者的DNA，但是送去的样本只能验出两个。很可疑的是宋主任说在近年来的全国的失踪人口却匹配不到死者。”
    潘恕的大脑瞬间开机，进入正轨：“死亡时间在两年左右，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失踪这么久，家长心能大成这样，居然不去报案？”
    郇辛再看了一遍聊天内容，然后将手机递到潘恕面前，再次证明自己没有表达错误。
    两人沉默片刻。
    “一个也说得过去，四个确确实实就很奇怪了，上面这份是报告吗？”潘恕滑动消息，看见上面有一个白色的附件。
    郇辛点点头：“是，宋主任说小杨刚刚去拿了纸质版的。”
    刚刚走到郇辛办公室门口的小杨皱起了眉头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人在叫自己。
    “叩叩叩”
    门口响起了小杨的敲门声。
    郇辛本来吃不下多少，但在潘恕的“威逼利诱”之下乖乖地将自己面前的云吞吃完了，反倒是潘恕的碗里还剩的不少。
    潘恕也顾不上吃，给小杨开了门，就接过他手中的报告，坐的板板正正。
    “这个死者死者温裕珊，年龄14岁，是澜清市峡棠镇人。”潘恕照着报告念。
    “本市人？”郇辛拿过买云吞附带的纸巾擦了擦嘴。
    潘恕点点头：“对。”
    “她两年前凭优异的成绩就读于H中学？”潘恕带着疑问读完了这句。
    一旁的小杨和子晴对视一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两人也带着黑人问号脸将目光齐刷刷投向潘恕。
    小杨抢先一句开口：“这人是在学校埋着的，家长和学校都没有报警？家长和学校难道都不知道孩子不见了？”
    “很诡异，但又有两种可能。”潘恕回答小杨的问题，眼睛却没离开过郇辛，他继续补充，“第一种是一方欺骗了一方，一种是双方都知情，但是双方都隐瞒。”
    潘恕戳了戳报告：“不管是哪种，都必须弄明白。”
    潘恕带着新鲜出锅的报告像上了火箭一下“咻”地离开了，只留下他没有吃完的云吞面和还冒着热气的凳子。
    火箭尾气都赶不上的郇辛，默默收拾着残局：“还说我呢，自己也没吃完。”
    “我们都说他吃不完的啦。”小杨过来帮忙，留着子晴坐在沙发上。
    郇辛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好笑：“你们又知道？”
    子晴卷着自己扎起来的长马尾辫笑道：“我们吃饭的时候遇见他了，潘队明明都吃过饭了还要买。”
    郇辛拿着包装盒的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