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命运再次相遇，我希望我的气息能够紧紧缠绕你。”
    罗晨曦的卡片又来了，乔野盯着卡片上的文字。罗晨曦抱着膀子靠在她对面的桌子上，玩味的看着她。
    这时候秦唯清匆匆挂了电话，冲进办公室，冲他们俩低声说：“刚接到医疗科通知，我们血透有个相关接触人员确诊病毒感染。”
    乔野、罗晨曦大惊失色，同时问：“谁？”
    “社区通报：有一名志愿者，平时负责运送病人，今天确认了感染。”
    乔野心狂跳，她的预感又来了：“不会是？”
    秦唯清冲她点点头，说：“是，悦悦她爸。”
    “这该死的预感！”乔野在心里咒骂着。
    秦唯清转身吩咐护士长，关闭整个透析室空调。马上排查是否有密切接触人员，准备隔离。秦唯清是一个非常有领袖力的人，遇事镇定，不慌乱，天生就是决策者。他问罗琪琪：“悦悦是今天早班来上机的吧？人走了吗？”
    卢琪琪说：“没有，马上下机了。”
    乔野说：“我去看看她。”
    悦悦还不知道爸爸被确诊的消息，但她直觉不太好，看到乔野过来，心里已经猜到十之八九，眼泪已经下来了。
    除了尽量平缓的阐述事实，乔野也不知道说什么。
    悦悦躺在床上，呜呜咽咽哭个不停。说到：“乔姐姐，你们放心，我爸爸从一个多月前做志愿者的时候就没有和我接触了，他自己搬到车队值班室去住了，他就怕会有这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乔野听了这话呼出一口气，幸好。
    ”那这段时间只有你自己住吗？”
    ”是的，我可以照顾自己。”
    ”你怎么往返医院的那？”
    “我都是慢慢走来的。”
    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别人家都是百般宠爱的年纪，悦悦已经初尝生活的无奈与艰辛。
    悦悦哭哭啼啼，感觉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话：“我知道爸爸都是为了我，她觉得对不起我，为了给我攒钱，他一天只吃两顿饭，有时候白水煮面条，有时候是咸菜就白饭，都舍不得吃多吃一口菜。但是每周都会给我买鱼买肉，只要是有好东西就都留给我吃……”
    “有一次，我看市场鱼便宜，十块钱三条，我就买了三条，想让他也吃一条，爸爸知道了还说了我，直到，直到看着我把鱼都吃了……才开心……”悦悦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乔野心里也堵的难受，悦悦爸爸作为志愿者被感染，在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有那么点不公平，更何况，还是这么个条件。悦悦妈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一个人带着悦悦在城里打工，照顾悦悦透析。如果他倒下，真不知道这个家庭何以为继。
    真的是每个成年人的生活里，都盛满了一碗辛酸泪。
    乔野的手机“咚”的一声响，打开看是一条微信。她扫了一遍，又抬头检查了悦悦的机器，怕她刚才一时激动出了差错，这些都细致的做完，又让护士给悦悦量了血压，安抚了她几句，才回来。
    她像秦唯清汇报了情况，秦唯清也松了口气。但是大家心情都很压抑，不知道悦悦爸爸能否挺过这关，生活，真是没有“容易”二字。
    套用一句不恰当的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悦悦爸确诊的事只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在科里传的沸沸扬扬。第一个来寻衅滋事的自然是“好事见不着，闹事排第一”的魏阎王。乔野见了转身就走，罗晨曦见了扶额长叹，只有大师兄秦唯清面不改色迎了上去。
    “我说秦主任，这有家属确诊是多大的事啊，我怎么没见你们有所行动啊？要隔离啊，要把那小姑娘赶出去啊？”魏阎王鼻孔朝天，颐指气使。
    我们秦主任也是八面玲珑：”魏主任，那个小姑娘没有接触患者，不算密切接触者，暂时不需要隔离，再者您说，如果给她准备隔离病房，您看我们这条件，就只有您那一间了。”说完还很无奈的一摊手。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魏阎王吓得连连摆手。
    秦主任立马殷勤献上，说：”那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拍专人给您VIP房间服务，彻底消毒清洁，绝对不与其他人接触，将一切感染源头扼杀在摇篮里！”
    ”好好，我看这样处理很好。秦主任，你真的是前途无量啊！比你们那个乔……乔什么的上路子多了，我看好你！”
    “哪里哪里，还需要魏主任提携！”
    魏阎王马屁被拍爽了，又鼻孔朝天的走了。
    乔野和罗晨曦走了过来，罗晨曦竖起大拇指：“人情练达是文章！秦主任前途无量！”
    秦唯清说：“别贫，这阎王的哥是个什么部长，院长不敢惹，我回来那天他交代过，他也知道这人很过分，但没办法。反正他那阳性机，自己也是个传染病人，本就该单独处理，就让他自我隔离吧。”
    ”秦主任讲话有水平，让他自我隔离还让他觉得享受了至高无上的待遇，真是一箭双雕！妙！”罗晨曦调侃道。
    “你就别寒碜我了，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我忍辱负重一点，你们就更能肆无忌惮一些啊。”说着秦主任瞟了一眼乔野。
    乔野：“……”
    罗晨曦一时气结，扶了扶胸口。这情敌斗的真累！
    秦唯清走后，罗晨曦蹭到乔野面前，说：姐姐，今天去看兔子啊？
    乔野摇摇头，
    “那下班我送你回家？”罗晨曦眼睛眨巴眨巴，看乔野抬头看他，又连忙举起双手，小声说：“放心，我什么都不干！”并尽量闪出一个纯洁无辜的眼神。
    从那天开始乔野就一直躲着罗晨曦，她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与其让双方都面对痛苦的结果，不如选择不开始！乔野就像有一颗铁打的心，虽然很痛，有时候会像剜心一样痛，但痛的多了麻木就自然而然的来了。
    这个男孩太干净，太纯粹，太文艺。她不忍心去触碰他！
    乔野照例摇摇头，从抽屉里捞出那一沓卡片，塞在罗晨曦手里。说了句：“晨曦，你是太阳，但有的地方是阳光照不进去的，何况，我也不喜欢阳光，那太亮了，会刺痛我的眼睛。以后路归路，桥归桥，各自安好！”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乔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掏出手机，她刚刚在和悦悦说话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
    乔医生，您好！我是悦悦爸爸。我现在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再见到悦悦。但你不要让她来看我，她身体弱，不能冒这个险。
    都怪我，她小时候就是被我耽误了，我现在后悔啊，我多希望生这个病的是我啊。她还那么年轻。我现在能求的就只有您了。
    乔医生，如果我有一天没了，你千万千万想办法不要让她断了血透啊，就算募捐也好，怎么都好，那是她的命啊，是她的指望！我攒了一些钱，银行卡悦悦知道。我这两天就在想，要是我死了，不知道肾还能不能用？要能用您能不能帮我找个人卖一个肾？剩下一个给悦悦移植，您看这样行不行？
    我谢谢您了，看在一个无比悔恨的爸爸的面子上，求您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乔野认真看完，不忍心再看第二遍。都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万物美好，再苦再悲的人生都还是让人留恋。
    这几日乔野觉得自己脑力体力精力电力都严重不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乱七八糟的记忆袭来，让她疲惫不堪。
    春娣好像打定主意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回来叽里呱啦吵得她不停，乔野只好依了她心意逃也似的躲回房间。
    她想自己静一静，打开手机，点开了喜马拉雅上的一个专栏。有一则更新：《避免》。声音温柔，清缓，干净。
    “今天想和大家分享一则顾城的小诗《避免》，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意看见它
    一点点凋落。”
    是的，
    为避免结束，
    您避免了一切开始。
    我不知道大家读出来有什么样的感受，与我而言，是一段悲切而不甘。当你喜欢一个人，满心欢喜，准备将所有柔情蜜意都塞进她的怀里。而此时却发现一切都是海市蜃楼，一厢情愿。
    为了避免伤痛的结局，您避免了开始。
    相比较这首《避免》，我更喜欢顾城的另一首《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节选：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
    最后，我希望我领到了蜡笔，得到一个彩色时刻，请宠我任性！”
    乔野呆呆的听完，没有注意到泪水已经打湿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