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在二楼转角处顿了会儿，理了理自己的西装，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来。
    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懊恼地顿了顿。
    走到玄关，果然看到关宁宁站在那里。他轻咳一声，明知故问：“怎么关小姐也在这里？”
    关宁宁看着他愣了一下，还是诚恳说了声：“对不起。”
    祁阳轻轻笑了，她性子变了呢。
    “今天本来就是我自己弄脏的西装陷害你，何来对不起？”
    “我的对不起不是说这个。”
    “那是哪个？”
    “几年前的那些事，还欠你一声抱歉。”
    “关小姐真是好记性，几年前都不记得了。”
    “……”
    祁阳又上下打量她，看了看她这么多年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这几年你倒是滋润得很。”
    “比不上祁总风生水起。”
    祁阳轻蔑地笑，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我已经离开宴会了，你把合同给石叔叔吧……”宁宁知道石扬名这么照顾他，肯定是有生意往来需要求他，眼下最热的就是开发区的合作案。
    “生意上的事轮不到你管，除非……你求我，我就考虑一下。”
    幼稚！关宁宁白了他一眼，以前他可没那么幼稚，怎么年纪越大，越容易做白日梦！
    “衣服我会赔给你，我先走了。”
    只怕再待下去又要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宁宁转过身就要走。
    祁阳看着她的背影又笑了。瘦了一点，也黑了，人倒是沉稳了不少，没以前那么风风火火的。
    难怪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原来跑越南留学去了。
    他也打听过她后来的去向，恩师当时只说她放弃了保研，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还会追问她的下落。
    现在时过境迁，他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为什么了？
    关宁宁那天还是一狠心赔了一套一模一样的西装给他。
    但是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店里的退款，说是有人帮她买单了。她想了想，也许是祁阳良心发现？
    想起之前一直倒追祁阳，有次他真的生气了，就求她不要再烦他。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关宁宁笑嘻嘻跟他说：“什么啊学长！阳关道！祁阳的阳，关宁宁的关，合起来才能叫阳关道！”
    祁阳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是骨子里其实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看到她如此死缠烂打，也是厌烦。“算我怕你，你有什么要求，一次提完！”
    “你能不能假装我男朋友，陪我逛一次街？”关宁宁的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服，弱弱问他，又赶紧说着，“买衣服不用你付钱！我自己会付的。……最后一次。”
    祁阳当时还真同意了，不过把她那天所有吃的喝的玩的买的都付了钱，还说以后只要她不再烦他，所有逛街的钱他都给她付了。
    于是，宁宁就开启了新的模式。
    【祁阳学长，我下午在游戏厅，你帮我来付钱呗，我想要买游戏币。】
    【祁阳学长，你吃晚饭了吗？我一个人在电影院，买了电影票，你来帮我付钱吗？】
    然后……他就被她诓骗一起打游戏一起吃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游乐园！
    但是她以为他家境普通，舍不得他花钱，每次都把钱转给他。祁阳每次都拒收，还警告她下次付钱可以，但是不要再找借口和他一起相处了。
    宁宁想起来，自己当初也真是没皮没脸！不过他也挺傻的，明明可以转账，还亲自过来替她付钱，然后和她看电影吃饭。
    谁还没个年轻不懂事呢，不过今天这钱不是小数目，她连转回去的心思都没动。再说，他才不是一般人，她现在也没他的联系方式了。
    于是。她收得心安理得！
    宁宁也不管这个事，下了班直接回家了。
    打开门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感觉一天的阴霾一扫而光。
    “宁宁啊，你觉得天旌那孩子怎么样啊？”饭桌上，关镇打探着。
    “天旌哥啊？挺好的啊。”她吃着东西，附和着自己的老爹。
    “我也觉得！”妈妈也附和。
    “老石头也正有此意。”
    “啊？什么意思？”关宁宁一边吃着一边疑惑着。
    “虽然现在石氏是天旗管，但是天旌也是有股份的，加上他医院里本来就有职务。我看着也不错，何况他怎么对你，我们也看在眼里。”
    “是啊，你都二十六了，妈妈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你都会说话了。你看看你二十六连个恋爱都没有谈过吧？”
    宁宁仿佛知道这二老是开始要催婚，头疼得不行。
    “妈妈！感情经历多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好，那也起码不应该是0吧。”
    “谁说的，我有过啊。”
    二老一愣，半晌没说话。
    关镇试探问着：“不，不会是跟越南人吧？”
    “唉呀爸爸！当然不是啊！是我大学的时候。”
    “那都过去了，现在和天旌好好谈就行了。”
    宁宁吃着饭，心里嘟囔，他都没跟我告白呢，谈什么谈。老石头和老关头就是两个老古董。
    自己妈妈和石阿姨也乱点鸳鸯谱，不明情况。
    关宁宁的日子还是过的清闲，自己家这个小公司一时半伙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感觉也倒不了。
    这个关氏，给关宁宁的印象就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可是她还是要继续做。
    她都忘记了，为什么这些年一边努力听爸爸妈妈的话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一边又极力反对他们想要挣脱束缚。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身份，每一个身份都要承担责任。有些身份有人可以分担，有些身份却只能自己一个人捱。
    那天宁宁晚上躺在床上，无聊刷着手机，有个家庭肥皂剧明明很狗血，却看得她流了很多眼泪。
    正要抽纸巾擦一擦眼泪，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是天旌哥。
    石天旌：宁宁吃了吗？
    石天旌：晚上出来逛街吗？
    宁宁不想回，假装没看到，钻进被子里，又转了个身，决定睡觉！今晚早点睡！
    宁宁翻来覆去，做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梦，梦到天旌跟她告白了，还梦到祁阳加她好友，要和她旧情复燃……
    醒过来一看手机才凌晨一点。
    消息对话框里还是只有那两句。
    也没有新的红色小点点。
    她呼出一口气，还好，一切都是梦。
    她当初费尽心思追到了祁阳，不到一个月就跟他分手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想了想还是有点尴尬和愧疚。
    她已经习惯晚睡，早于凌晨2点睡觉的话常常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了。手机放了点轻音乐，索性爬起来看书。
    突然听到不合时宜的“叮咚”一声。
    祁阳申请加你为好友？再看看时间，半夜两点半？
    明天再说吧……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又继续拿起《面纱》看起来。过了一会儿，“叮咚”“叮咚”“叮咚”发来好几声。
    大半夜这么锲而不舍加我好友？？？
    宁宁一看，竟然是天旌哥。
    石天旌：宁宁你应该睡了吧
    石天旌：我其实一直有话跟你说。
    石天旌：憋了很久了
    ……
    关宁宁的心突然受惊一般，噗通噗通地跳。她眼疾手快，立马点了右上角三个点，删除好友——确定。
    再看了看时间，三点多？
    这两人大半夜不睡觉都是神仙吧。
    刚刚自己做的不是梦，是预言？
    她整个人都紧绷着，拿起手机给欢欢姐打电话，想叫她去喝酒。
    对面半天也没回应。
    也对，这个点不睡觉的都是神仙，而且世界上有他们三个神仙已经够多了。
    关宁宁听着手机里的纯音乐，是一首舒缓的和风纯音乐：意にそぐわぬリターニー
    她用力呼吸了几口空气，突然就觉得莫名烦躁，捂着头，又用力剁了一脚。
    还是觉得烦闷，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发泄一般把书扔到一边。
    像是做了决定，她起身找了耳机戴上，套了个外套就往外走。
    关门，从公寓楼里下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星星，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她喜欢读诗，耳机里正好朗读着伊迪丝.索德格朗的诗，她很喜欢：你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我的花园到处是星星的碎片。
    要是此刻是在海边的沙滩上就好了，脱下帆布鞋和袜子，在潮水里赤足走走。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谈婚论嫁的适婚女青年，抛弃那些身份，就是大自然普通的一个人。
    祁阳刚下班，写字楼里灯火通明，人却没了几个。司机老汪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了。
    他下了楼，竟看到转口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自己一个小时前还加了她好友，现在天快亮居然还没睡觉，大半夜跑出来去哪里？
    “跟着那女人。”
    “爷？”老汪给祁阳开了很久的车，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
    这么久，爷只对一个女孩子特殊过，上次在店里遇到的那个关小姐。虽然他没见过，但是后来爷让他去帮她补单。他记得那小姐买的东西，正是爷那天穿的那一件西装。
    西装是寄到公司的。爷一把就扔在一旁，和那一件洗好的衣服扔在一起，一眼都没看过。虽然他扔在一旁，可是也没人敢动那两袋子的东西。
    打扫卫生的阿姨每天都觉得碍眼，但是也不敢整理。有次祁总出差回B市以后，他就再也没在他的办公室见过了。他严重怀疑祁总偷偷把两套西装拿回b市了。
    老汪跟着宁宁慢慢悠悠开着。
    这，这女孩子去的是酒吧？
    可祁总不是洁癖？老汪跟着他这些年，他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老汪把车停在酒吧旁边时祁阳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老汪，你跟我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