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5旧事如我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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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夜航飞机是件很糟糕的事,可能是十年前独自逃到北欧时,也是坐的夜航飞机吧?我的耳朵不太适合这种低气压的状态,耳鼓会痛到我以为它坏掉了的地步,所以回忆的也总是些不好的情节。
    我居然将江南的那个小家记得那么清楚,家中的摆设历历在目,包括妈妈经常扇风用的那把蒲扇。还有妈妈的背影,她是一个年轻、白皙又漂亮的女人,还有她那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我以为我会一直跟着他,没想到,最后还是父亲来将我接回了C城。对于他们的分开,父亲只字未提,我的印象中,父亲很忙,甚至连和我坐下来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鬓角的白发逐渐增多,最后慢慢蔓延到头顶。他一定很辛苦吧,我的爸爸,总是一个人,没有多余的力量照顾我,更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照顾好自己。
    他出事的那晚,我像往常一样睡觉,睡到半夜时被姑姑叫醒,那是一个漫长的寒冷的夜晚,我因为忘记穿毛衣而冷得直打哆嗦。父亲因为过度劳累诱发心肌梗死,倒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他负责研发的新项目还没有完工,就像他正在养育的孩子,还没有长成少年。
    公司的董事按照法律流程要赔给我们一笔钱,姑姑想到了嗜赌如命的姑父,抱着我哭,她知道,姑父得了那笔钱,断不会把它用在我的身上,所以私下与律师交涉,起草了一份新的补偿协定,公司将负责我从八岁到学业结束的一切费用,并包括我的工作落实,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任我怎么努力也看不懂。我只知道姑姑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要争气,要努力,要有出息……”
    这就像是一个魔咒,将我生生困在里面,从此以后,我隐忍、压抑,对待学业和生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我默默地告诉自己,我与别人不一样,快乐、欢笑、松弛,在我看来,是奢侈而又堕落的表现。
    升至初中时,我越来越感受到我与别人的不同,或者说,别人越来越发现,我与周围的格格不入,在那样非富即贵的私立学校里,我就是异类。
    夏令营、冬令营这样的实践活动,我是不会去的,因为一张飞美国的机票,够我家里几个月的开销;特长类的兴趣班我也无缘进入,钢琴、大提琴这样的乐器,我连碰都没有碰过;话剧社、击剑社、马术社、高尔夫社这样的社团我也是避而远之;班级的大型活动基本上都找不到我的影子,因为演出服既要求质量,又要求数量,而且只能穿一次,我家里就有好几件这样华而不实的衣服,当我们认真思考了利弊,便会知道,面子之于生活,真的什么都不是。
    所以我的身世便在学校被广泛流传开来,他们都觉得不解,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为何不拿着钱舒服度日,偏要像我这样,来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心酸过活。
    食堂的伙食很好,我本可以在食堂多吃一些,饱饱口福。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有无数的眼睛在阴暗的角落里盯着我,默默地议论,最后演变成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寄生虫、学校里的米虫、寒酸相……”就是那个时候被冠名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食堂用餐。
    学校里也自然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变得越来越少言寡语,独来独往。所以苦学、死学,变成了我唯一的慰藉。当一个人对周遭的一切都麻木的时候,就意味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去伤害他了。
    我在自己的壳子里与外界相安无事,直到蓝旗的出现。
    从那次喝水事件后,我在学校便经常与他碰面,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我则低着头从他身边绕着走。
    在午饭时间去化学实验室是最稳妥的了,我高中时勤工俭学,帮着打扫学校的八个化学实验室,所以自然有这里的钥匙。我悄悄猫在实验室的最后一个桌子上,一边啃着白馒头,一边读着国家地理杂志,那是图书馆不对外借阅的,因为我负责整理图书馆,所以又可以近水楼台。
    我为了看书,吞了一大口馒头,当下噎得不行,猛灌了一口水,打了一个嗝。可能就在这个空挡,蓝旗已经从我忘记上锁的前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估计是看到了我的丑态,他大睁着眼睛,看起来有些惊讶。
    我一脸窘迫,脸刷的一下红了,因为每次脸红的时候,我都感觉有一团火从我的头顶蔓延到耳后,然后整个脸,连带着耳朵,都是一阵烧。
    “你怎么在这?”我们几乎是同时发问的。
    “你在这吃饭?”蓝旗挑眉看着我,慢慢走过来。
    我手捏着馒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吃这个?”他已经站到我面前,用他那强大的身躯,不,是气场压着我。
    我在他的阴影下手足无措,瞎话张口便来,“啊,这两天有点肠胃不舒服。”
    “怪不得你会营养不良,一会儿跟我出去吃吧,我也没吃呢。”他很嫌弃地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馒头。
    “你为什么不去吃午饭?”我连忙转移话题,不要再看我用塑料袋包着的白馒头了,它是无辜的。
    “我……”他居然有些犹豫,怎么感觉像是难以启齿?几经挣扎,他挠挠头,“我来补做一下实验,上午的实验课,没及格。”
    原谅我不自觉地笑了,我是真的放弃了控制,“哈哈哈……你,还能不及格?化学实验有那么难吗?”我已经到了乐不可支的地步。
    “你可不可以稍稍care一下我的感受,不要笑得那么肆无忌惮。”蓝旗朝我翻了一个白眼。
    “好吧,说吧,你哪个实验挂了,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我是认真的。
    “真的?”他的眼睛一亮,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
    “真的,对于实验室,没有人比我再熟了。”就当是报你上次垫背之恩,我心中想着,嘴角微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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