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着睡去，一觉到天明，醒来时许箴正在卫生间打电话，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低沉地悦耳。顾谦仪又躺着赖了一会儿，许箴推开门见他醒了，便催他赶紧起床吃饭。
    顾谦仪心里有事，没有之前多话，一路上许箴让他喝粥就喝粥，让他吃菜就吃菜。看他心不在焉的，许箴有些发笑，自己的提议还真是让他伤了脑筋似的。半路拐到面包房，许箴给他采购了一大袋吃的。
    “早上不想吃饭就吃点面包，饿肚子是不行的。”
    顾谦仪也不接，只歪头看窗外的风景。他样子带着烦恼和纠结，看的许箴心痒痒的。
    “我不逼你，你可以慢慢想。”许箴抽出手揉揉他的头发，“我们做朋友也很好。”
    顾谦仪有些糊涂，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没忍住：“你是要我做小三儿！”
    许箴沉默，继而叹气。他之前很少叹气的，可和顾谦仪呆了一天多，叹的气比之前十几年都多。他拿这小孩儿没办法，本来只是有些想法的，可他离职了以后自己再找不到他，于是就没再多想，谁知道天可怜见的，就这么巧又遇见了呢？他心里那股子躁动就压不住了。
    “对不起。”许箴道歉，他真的有些自私了，为了自己突然间出现的私欲，难为一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小孩儿。
    但他真的不是圣人。
    顾谦仪下了车，想着要怎么回绝，突然后背一痛，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巴掌。
    许箴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跳脚，边打边骂。他连忙下了车，把顾谦仪扯到身后去，出手拦住了老太太的巴掌。顾谦仪的脸颊被打得生疼，后背即便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刺得他难受。平白挨了一顿打，心里窝火，见打他的是潘桂英，更是怒从心中起。
    潘桂英也不管有外人在，边用家乡话一顿臭骂一边又举起巴掌。顾谦仪不想让许箴看笑话，打发他快走，许箴看老太太这么蛮横哪里肯放心离开，护鸡仔似的护着顾谦仪，手里狠狠攥着潘桂英作恶的胳膊不肯放松。潘桂英骂了几句终于正眼看了许箴，见对方高高大大又脸色不愉，气焰终于小了一点，抽回自己的手不耐烦地骂骂咧咧。
    “侬哪个？”
    许箴听不懂，一头雾水地看着顾谦仪。顾谦仪的脸此时微微肿了起来，几条指印尤其明显。许箴看着牙根痒痒，如果不是对方年纪太大看起来又像是顾谦仪的亲戚，他可能早就动手了。
    潘桂英也不管许箴，对着顾谦仪就是一顿倒豆子。
    “侬阿爹现在被逮到监狱里头咯，侬现在赶紧回家去，找份工作养侬弟弟！”
    顾谦仪怒极反笑，指着潘桂英，心里一口血堵在喉咙口，堵得他舌尖都疼了。
    “你们一家人是死是活，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的草根是宝贝，那你卖屁股去养他啊！要我赚钱供那个小吸血鬼？也行，你让他跪着叫我三声爸爸，我现在就给他钱！”顾谦仪呲目欲裂，双眼通红。
    他想到方倩银每次回去受尽潘桂英冷眼，偷偷躲起来擦眼泪。想到顾知不管方倩银死活，出手狠辣的嘴脸。想到冯月兰嫁给顾知以后，自己越发难过的日子。
    顾谦仪第一次在潘桂英面前大吼大叫，来往的学生都在侧目看热闹。许箴听得懵懵懂懂，也知道这样太丢人现眼，想把顾谦仪劝走。顾谦仪看着潘桂英的刻薄样子，心像是被丢到沸水里烹煮似的，翻滚着疼，闹得他只想大叫出声。他甩开许箴的环抱，冲到潘桂英面前。
    潘桂英看着这个自己从未关爱过的孙子对着自己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自己立马死去的怨毒眼神，也不禁退缩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妈死了？就在两个月前？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怎么活的？知不知道我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知道什么？你和我那个狠心自私的爹一样，只知道自己过得舒不舒服！我和我妈算什么？对于你们母子俩来说，我和我妈就是累赘，对不对？我一个残废，我妈又太有主见不甘愿被你俩吸血，所以你们俩要换一个好摆弄的，才是顺了心意！你儿子坐牢？关我什么事？你的草根没人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潘桂英，我告诉你，你儿子、你孙子、还有你，你们今生辜负了别人，迟早都是有报应的！你不是信佛吗？哈哈，你们现在妻离子散，牢狱之灾，这都是你当初想杀了我的业报！你的报应，还在后面呢，你，且享受去吧！”
    顾谦仪吼完，脑袋一阵阵得疼。他死盯着潘桂英：“你们一家都坏到底了！心都是烂的！”
    潘桂英听着，脚下发虚，刚才拼命扇顾谦仪的那股狠辣劲头竟都没了。她指着顾谦仪的鼻子，还要强撑着回骂几句，对上顾谦仪怨怼愤恨的眼睛，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许箴看着潘桂英不甘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面前摇摇晃晃的顾谦仪，瞪目结舌。他想到顾谦仪家庭应该不太好，但却没有想到这么复杂，刚才听到顾谦仪说自己差点“被杀”，“残废”之类的，更是脚底冒凉气。
    顾谦仪只觉得自己一下子把积攒了二十年的怨气都吼了出来，整个人心肺都空了似的。他手脚不自然地发抖，脸色白得让人心惊。许箴看了心疼，把他圈在怀里，握住他冰冷的手把他带上了车。
    暖风徐徐吹出，顾谦仪慢慢缓了过来。他似乎大病一场，连呼吸都带着有心无力。话既然都说开了，顾谦仪也不在乎许箴到底怎么想的了，也不在乎这会儿他心里怎么翻着浪花，又怎么揣度自己的身世。
    “我不能答应你。”顾谦仪嗓子干哑，刚才那番发泄好像损耗了他许多精力，“我父母婚姻失败，不是因为第三者，但，我也确实没有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他大喘了一口气，“我没办法……小诺应该拥有父母的爱。虽然他的母亲，确实做错了一些事，这件事让你困顿又无法解决，可是，小诺是无辜的。”
    许箴扯了扯嘴角：“先不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