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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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谦仪拿起背包,转身,再也没有看王熠一眼。如同王熠那么多次转身离开,不再看他一眼一样。
回程的火车上,他第一次拉黑了王熠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是最后一次。接着他摘下左耳的助听器,深深地睡了过去。梦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不感到害怕。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每一天都有事可做,每一天都轻松而愉悦,他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回忆自己是否让恋人不开心,再也不用费劲脑汁的想对方为什么又不搭理自己。曾经为了能更好地和王熠保持联系,他换了并不适合自己的智能手机,现在他又可以用回老年机。他生命里的每一刻似乎都重新归属于自己。
他早就应该选择放手的,没有王熠的日子一点儿都不难熬,甚至充满了自由。原来他们两个真的一点儿都不合适,是他被甜蜜的从前蒙蔽了心,以为王熠会变回刚开始的样子。是他贪心了,还一直站在原地不愿意离开,看不到王熠早就走到他前面老远的地方。现在他也往前走了。
老年机的铃声很大,不带助听器也能听到,顾谦仪忙着准备入党申请书,顺手就接起来。
“你好,哪位?”
“顾……谦仪……你干嘛拉黑我?”对方的语气听起来醉醺醺的。
以前顾谦仪听到王毅的低音炮,会情不自禁地傻笑,沉迷进去,而现在却发现自己不但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喝冰可乐。他按掉这个电话,继续埋头写材料。
然而老年机却坚持不懈地响着,连戴着耳麦打游戏的室友都忍不住提醒:“有没有听到电话,快点接啦!”
顾谦仪有些无奈:“到底什么事?”
“你拉黑我?很有胆量啊?我前几天那样教训你,是为了教你懂事点,不要老胡搅蛮缠……”
“你到底什么事?没事我挂电话了。”顾谦仪有些烦躁,都已经在心里把你拉黑了,居然还舔着脸来说这些傻比话。
“你给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道你吗歉!原你吗谅!滚犊子!”
顾谦仪再次挂掉电话,然后拉黑了这个手机号。两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顾谦仪有些犹豫,不应该换老年机的,都看不到号码归属地……
“你现在敢挂我电话了?”王熠怒气冲冲的。
顾谦仪觉得有必要一次性搞定,只能走出寝室,非常冷静客气地说:“王熠,我们俩结束了,我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也请你滚远点吧。”
“你是要跟我分手?”王熠已经醉的话都说不清,怒气值却越来越高。在之前的相处模式中,总是顾谦仪哄着他,做退让包容的那一方,王熠也早就习惯动不动就冷着他,然后看着他低声下气求和的样子,来获得心理满足。眼下这个一直被他搓圆按扁的人好像突然开窍了似的,毫无征兆的把他甩了,这让王熠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你别再无理取闹!”
事到如今,王熠才有点慌乱,从前那个被自己捏在手心里,粘自己粘得跟狗皮膏药似的顾谦仪,居然跟他电话分手了?他连原因都没有问,他也不在乎自己被分手的原因,他只是下意识的把过错方推给顾谦仪,推给他的“无理取闹”。
顾谦仪和他吵吵闹闹那么多次,王熠也提过两次分手,但顾谦仪那会儿太二B,认死理,就要在王熠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所以死乞白赖的低三下四的给追回来了。但是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已经被王熠亲手放到顾谦仪的脸上,让顾谦仪想无视都难,再加上王熠刚才一句“无理取闹”,更是让顾谦仪吃了秤砣铁了心。
“王熠,你就当我是无理取闹吧,我跟你,到此结束。”
“那也是我甩了你!”
顾谦仪笑出声。他心里一百万个嘲讽,嘲讽自己当初识人不清,怎么看上这么个怂B加装B的人,还一直认为他有担当。
“行吧,你可以昭告天下,是你甩了我。”他们俩的关系从开始就没有公开过,王熠除非是脑子进酒精真的到处宣扬,要不然谁会知道他们开始过?又是如何结束的?
“顾谦仪你够狠!”王熠大着舌头,絮絮叨叨地嘟哝。
顾谦仪抬头看了看天,星罗棋布的夜幕暗沉沉压在头顶。
“我现在站在寝室楼顶,你信不信我从这儿跳下去?”
闻言顾谦仪真的忍不住笑出声。王熠不但是个怂B,爱装B,居然还是个傻B。
“那你跳吧。”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对方喘息,立刻潇洒的挂断,然后再次拉黑这个号码。他一分一秒都不愿再和王熠多说。自从分手以后,他没有一天不在心里唱着“翻身农奴”,两个人你侬我侬的记忆仿佛随着那本被王熠亲手撕烂的日记本一起烟消云散,烙印在顾谦仪脑海里的就剩下王熠忽冷忽热的冷暴力,和对他说过的刺心言语。
少年时的爱恋,是他第一次大胆的尝试,也是他第一次全心全意用满腔爱意去对一个人好,去努力理解他爱护他,只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王熠是否这么想,顾谦仪不清楚,但他自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事事考虑,面面俱到,无一处不熨帖妥当,简直要把生活里所有的精力与关注都放在对方身上,却还是害怕有什么纰漏。
直到很久以后,顾谦仪恍惚有些明白王熠为什么开始冷淡他。因为王熠无法像顾谦仪那般热切、专注地对待这段感情,顾谦仪饱满的情绪让王熠感到心虚、感到压力,他明白自己无法回馈顾谦仪带给他的丰沛感情,却又不愿意做负心人,面子里子他都想要,所以他焦躁又纠结,不愿放手又不愿回馈,只能冷暴力,选择做一个暗地里的渣男。
到了大学以后,人对时间长短的感知力似乎刷地变成了另外一个维度。以前坐在教室里对着试卷习题发呆的时间,漫长又枯燥,而到了大学以后,似乎就是高中一场考试的时间,整个上半学期就结束了。
顾谦仪不太愿意回家,但他也无处可去。
回到家已经半夜,自己睡的房间变成了半个杂物间。顾谦仪被冷风吹得有些头疼,却还是忍着倦意打起精神慢慢收拾。继母冯月兰今年开春刚给他生了个弟弟,因此他的床上堆叠了许多尿片、纸尿裤、玩具、奶粉。顾谦仪只得把它们都挪去客厅的沙发上,再取出厚棉被铺上。
放了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的棉被带着些许霉味,昭示着自从自己走后,这些床上用品都无人问津的悲惨下场。顾谦仪躺在怎么暖都还是寒津津的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天晴了还是要拿出去晒一晒才行。
他是被一阵婴儿的哭声惊醒的。尽管左耳的听力天生发育不好,但他还是没办法忽略这高亢尖锐的啼哭。他蜷着身体翻了个面。那哭声犹如魔音灌耳,全方位立体3D环绕声,无死角地摧残着他快要崩溃的睡意。
“侬儿子回来了晓得伐?还不喊他起来?考上大学也不能这样子睡哦!”
顾谦仪听到冯月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听不见。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在父亲顾知还没喊他之前先打开房门。
冯月兰坐在客厅沙发里,背对着顾谦仪喂奶,她放佛背后长眼睛似的,吩咐着顾谦仪:“侬去把那个吸奶器拿给我,再去厨房烧壶热水,把奶瓶烫一烫。”
顾谦仪自打记事起就没见过什么吸奶器,顺着冯月兰的手看过去,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各种塑料袋奶粉袋堆在一起。他过去找了一会,冯月兰又扯着嗓子说:“让侬做点事哦,就跟那没吃饱的蠢驴一样的!简直是费尽口舌了哦,说的我脑仁疼!”
顾谦仪不发一语,把他认为应该是吸奶器的东西朝冯月兰一丢,不再理会冯月兰迸发的尖叫和市井叫骂,去厨房专心烧热水了。
他老爹顾知,年轻的时候算是有点前程的,和顾谦仪的亲生母亲方倩银相亲认识,在双方长辈的撮合撺掇下,互相也没怎么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就稀里糊涂的结了婚。他母亲方倩银读过几年书,那个时候高考刚恢复没几年,女孩子能读上书也算是大家闺秀了。也许是读的书太多,又太年轻,故事里的花前月下都成了心口的朱砂痣。结婚第二年顾谦仪出生,方倩银心口的朱砂痣,被婚后一屁股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浸成了纱帐上的蚊子血。再加上顾谦仪当时早产,发育先天不足,虽是个孙子,却仍然让婆婆潘桂英看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