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刚刚还吵着要看书，一转眼默念着书中句子乖巧睡去的人，芳华心中温暖。
    长清神智完整前，很少能睡安稳觉，梦中总有那日被剥皮抽筋的恶魇纠缠，即使有合欢花保佑，也不能彻底杜绝。
    眼下，这个七岁的长清却心中没有丝毫阴影，睡容甚是香甜。
    芳华不知不觉又看了好久。
    即使看了好久，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可是，突然一片片金橘色的光影缓缓从穹顶降落，芳华伸手接住一片，落在掌心的，原来是一片锦鲤鳞。
    “阳姝？”芳华看着这枚精致小巧，晶莹剔透的金橘色鳞片，心下明了。
    应该是阳姝有事祈求，神明感受到了信众的愿念，又看了看睡熟的长清，心想，应该无人能找到这里来。稍去片刻，应当无妨。
    起身，站直，默念咒语，一阵金烟将上神包围。
    金烟散尽后，芳华现身央海龙王殿。
    看到芳华出现的刹那，阳姝立刻扑了过去，“芳华君！芳华君来了！”
    一众鱼蟹精怪发出欢呼，几位蛟龙仙人也立刻恭敬颔首。旁侧还立着一位俊朗青年，万年玄武苍术向芳华鞠躬行礼。
    众人身后，是容貌虽然不显老态，但是终日愁思缠绕的东炎龙帝。
    “小神东炎，拜见芳华仙尊。”
    芳华伸手扶住身体虚弱的龙帝，“龙帝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芳华看到在王座上，闭目躺着一人，气息奄奄，面色惨白。
    “东炎君，灵御殿下他……”
    “芳华君，小儿为了救我……他……他耗掉了几乎全身的血液……”东炎说着眼眶就开始发红，强忍泪水。
    “我自幼性情孤僻，心性沉郁。成年后，又经历丧妻丧子之痛，就落下了心寒之症。每有忧思，心脏寒凉，湿了多少神医良药，都没有明显作用……
    那日，梦到已故妻子，深感悲痛，心脏冰冷……
    我儿灵御，泄了全身热血，将我暖回……可是他……”
    东炎又经历这样一次生死离别，若不是，灵御的血液还在温暖着东炎，他的心脏又是被冰霜覆盖。
    的确。灵御从鬼门关夺回了自己的父王。
    那日，沧海哭啸，万物悲声，芳华也是有所感知，那是天地认为龙帝已经死去才会有的反应。
    灵御献祭自己，生生把已死之人换了回来。
    “芳华大神，救苦救难，救人性命……芳华君……我别无他法，天上诸仙我已求遍，各位仙友也是纷纷援助，给我各种药物……无一有作用。”
    说着，东炎跪了下来，向着凤目温柔，脸色悲悯的大神。
    “请上神，救我小儿一命。我愿用自己养寿更换。”龙帝正要叩首，芳华即刻阻止，“孝子尚道，吾应救助，龙帝请起！”
    芳华握住东炎温暖消瘦的手掌，“灵御不省人事，恐怕神识已经去了轮回殿，我们去那里将人找回。”
    的确，灵御存有一丝气息，证明应该还在轮回殿上接受终前审判，审判结束人也就彻底去了。
    这一次，芳华心下牵挂明显，“阳姝，泊钧他还在我的神殿内休息，”芳华顿了顿，看到眼前东炎已经摇摇欲坠，说是说他长子神识受损，恐怕又是致命打击，于是不加多言，“你先去照顾，等我回来。”
    阳姝点点头，立刻念咒唤醒彩霞裳。
    转因卿似乎应算准了会有贵客光临。早早展开画卷等候。
    果然，金色烟雾先浓后淡，从中走出两人。
    “拜见芳华君，拜见东炎君。”
    “拜见转因判官。”东炎回礼。
    “而为神君可是来寻灵御殿下？”转因卿，声音依然平静，白面无悲喜。
    “正是。”东炎龙眸聚光，“转因判官知晓东炎心事！”
    这里是轮回殿后殿罪人痴魂大狱，二皇子在前殿审判大殿。
    芳华闻此，反而沉稳，“二皇子，恭顺孝敬，福报深厚，我现在结算该增其增其阳寿，孝子当长岁。恳请判官，阎王下赦。”
    转因卿白面之上黑眸闪光，点点头，“既然是芳华仙君出面，定然赦免。二位仙君请去前殿，待皇子受完审判，若是灵御殿下愿意相随，就能把人带回。”
    说完画卷缓缓合拢，画卷消失后，出现一道绿色荧光拱门，芳华和东炎先后进门，不多时，来到轮回殿中的审判堂。
    审判堂庄重威严，有阴森寒冷。
    今日负责审判灵御的酆都大帝本尊，负责提供文件的判官是身着绿袍赏善司。
    大殿之上四周阴暗之处围满牛头马面等鬼差，也有其他阴差等待已故之人受审结束立刻引导前往牢狱或者六道入口。
    一众阴森鬼面中，唯一亮色即手端瓷碗的孟婆老人。婆婆准备好了温热可口的汤水，帮助逝者遗忘前尘，安心上路。
    芳华和东炎光芒难掩，所以只能远远望着大殿中央，怕竟然阴差，影响审问秩序。
    酆都大帝亲自审问是因来者乃龙王之子，赏善司做判官，则因为灵御生前恭谨行善，敬兄孝父。
    被围着的大殿中央，立着一男子，身影修长，微微垂头，“吾乃灵御，拜见阎王，拜见判官。”
    酆都大帝面色威严，朗声道，“开始吧。”
    赏善司手持善簿当中宣读。
    “灵御，九千岁，央海龙王殿二皇子。死因为放血救父，生前无杀生、无不与取、无邪淫等身恶。无妄语、无离间语、无粗语、无绮语等语恶。无贪心、无害心、无邪见等意恶。”赏善司语音温和洪亮，面带微笑。
    酆都大帝睁眼看了看眼前青年，声音温和，“灵御，恭谨兄长，孝顺父王，无争念，无怨念，若心无牵挂，可饮了孟婆汤，当即转世。”
    若心无牵挂……
    东炎的脸在灵御眼前浮现，儿时，自己坐在帝王膝盖上看浪花朵朵，被帝王抱着哼唱儿歌，东炎给他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也倾诉了很多他自己身为小男孩时的心事……
    照料，保护，教导。
    那是这个世界上给了自己最多温暖的人。
    即使，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但即使是再过牵挂，也应当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