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眼前的阴暗贺渊早已经习以为常，他沉默地掏出钥匙开了门。
    下一瞬，他脸颊之上的忽然凝固成为一种惊悚。
    惊悚感渗透进他的骨肉里面，细小的，密密麻麻的，仿佛身体柔软的虫子在他躯体里面钻洞。
    看见祝艳的那一瞬，贺渊像是整个人都僵硬了似的，几秒钟之后连脊椎都开始轻微地颤抖。
    女人就歪歪斜斜地躺在破旧的沙发上，染成荧光绿色的波浪长发，身上穿着一件异常宽大而破旧的灰色T恤，手里还握着黑色的**，裸露在空气里的手腕骨的部位严重地凹陷下去，细长而尖锐的一双棕黑的眼，唇色却是殷红的。
    她扫了贺渊一眼，脸上贴着几张创可贴，一如她的名字，看起来艳丽而冰冷。
    她的皮囊并不下贱，看起来反而高高在上。
    他们回来了。
    贺渊僵着身子在门框边上站了一会儿，浑身冰冷，他只能低垂着头。
    直至祝艳轻哼了一声，“别站这里。滚进房间里去。我看着很烦。”
    傍晚时贺英山才回家，手里还带着外面买的几碗面。
    贺英山今年有四十二了，二十七岁的时候娶了祝艳，他的个子异常高大，将近一米九，长了一张很能威慑人的方脸，眉毛上扬而杂乱，他时常面无表情，一脸凶相，两只黑黢黢的眼贺渊一见到就会害怕。
    那两只野兽般暴虐的眼望向贺渊和祝艳时，时常带着恨意。
    三个人各捧着手里的拉面，占据房间一角，沉默地吃着，像三个彼此之间不认识的陌生人似的。
    贺英山就光着脚坐在沙发边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屏幕上放着一部抗日剧，屏幕上不时掠过一张张黝黑的而又血淋淋的士兵的脸孔。
    “没钱了。这几天你再弄点钱给我。”吃到一半，贺英山忽然开口道。
    祝艳光着大腿坐在边上，僵了一下，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眼皮看向边上的贺渊，“贺渊。我跟你爸不在家那一天，你是不是玩电脑了，还碰了我的游戏。”
    贺渊一个人坐在边上的方桌上吃饭，身上还穿着校服，察觉到祝艳那种厌恶中夹杂着怀疑的表情，几乎没有来得及撒谎，脸上那个惊恐的表情就已经暴露了一切了。
    他意识到，那个人没有接受他的祈求，把一切都告诉祝艳了。
    一时之间，除去贺英山低头吃面的刺溜刺溜声，偌大的房子忽然死寂到没有任何声音。
    祝艳才站起来赤脚走到贺渊的边上，她一声不吭，却径直死死地拽住了贺渊脑门上的一把头发，硬生生把他的脸朝向自己。
    贺渊的唇角上还残留着一些细碎的伤痕，一小丝咬破嘴唇时没有擦干净的鲜红的血。
    昏暗地灯光下，祝艳的两只眼睛细长到仿佛泛着寒光的铁索，仿佛蛇蝎化作的人类，连唇都薄到有些不大正常。
    贺英山还在埋头吃面，牙齿咀嚼时发出一些怪异的声音，仿佛和他的妻儿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毫不相干。
    祝艳貌似是因为他那个惊悚而怯懦的表情恶心到了，拽着他的头发一把把他掀翻到地上，滚烫的面汤一下子溅射到贺渊的眼里，溅射到他的校服上面。
    他痛得闭上了眼，脸上又热又烫，整张脸都痛得离开，摔到了冷硬的地板之后，一下子半张脸蹭破了表皮涌出来大量血迹。
    祝艳就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扇了他几个耳光。
    女人尖锐的指甲掐进皮肉里面，因为他脸上的面汤表情嫌恶。
    贺渊很痛，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不能像是小时候那样尖锐到哭出声来，也没有再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出哭喊与求救。
    他知道，这栋房子里，没有谁能救他。
    “畜生，再乱动电脑，我就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