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第7章 平地起波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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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车的颠簸中醒来,慕幽揉揉酸痛的脖子,看到南宫麟正蹙眉看着自己。
“刚才……多谢你。”慕幽很是感激眼前这个貌似狂傲自大的男人,她深知切不可以貌取人,所以断定南宫麟虽然看起来目中无人,实际上内心脆弱又善良,就像自己可怜的师傅,对娘亲的专情几十年如一日。
“谢我什么?”南宫麟斜睨了慕幽一眼,冷冷道。
“谢你救了我。”慕幽也不恼。
“南宫麟终于转正了身子,在慕幽对面坐定,直直地盯着她道:
“我以为能让星婷那丫头如此大动干戈的人必然是有几分聪明劲儿,现在看来,究竟是我高估了星婷还是高估了你呢?”分明是疑惑的语气,可表情却是明显的不屑。
“这么说来,星婷郡主多少还传承了些其母之风,真是难能可贵呀!”
慕幽也不着急,面上甚至还带着调侃的笑。
然而南宫麟着实是有些调侃不下去了,肃容对慕幽喝道:
“蠢女人!我已经趁你昏迷之时……我……”
慕幽笑容更浓,心下道:
你可要小心些说,说错了可是要被我取笑的。
“我已经废了你的功夫,你现在插翅难飞,只得乖乖被我送入妓院!怎么样,还笑得出来吗?”
南宫麟得意洋洋地看着慕幽,心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被人绑架了还这么悠闲,我就吓吓你,看你还敢猖狂。一口气将半真半假的话说完,心中大爽。
慕幽此刻却笑出了声,银铃般的笑声飞到车外,南宫麟随行的手下听到,很是疑惑:
这位姑娘怕不是被我家少主吓的得了失心疯吧?
慕幽知道自己中了“离歌”,这是一种能让人的内力封存在一处,一时之间发而不出的药,症状确实像是被废了武功,若是不强行运功,根本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南宫麟看着笑得越发起劲的慕幽,甚为恼火。这天下间居然有人不怕自己?就算是星婷,仗着自己过世的母亲,在他面前也只是稍加任性,只要自己脸色不好,就会立马收敛。
这个可恶的蠢女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极限,当真是忍无可忍!
动听的笑声进入南宫麟的耳朵,变得十分刺耳。此时的南宫麟有了想要狠揍慕幽一顿的想法,不过只是想法而已,对于初相识的慕幽,他觉得下不了手。
他不禁头痛欲裂,自己这是怎么了?
南宫麟就这样捂着一片混乱的头脑,跳出了马车。
慕幽将面前这个男人变化万千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末了,车子里只剩自己一人,慕幽笑着摇摇头,轻叹道:
“师傅,他跟你虽有诸多相似,不过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哦!”想想自己的师傅诓骗娘亲的情景,又是一阵轻笑:
“他没你脸皮厚,没你会骗人!”
兰陵琼州郊外,苏潇潇的墓碑前。
泪流满面的独孤无心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又继续道:
“……潇潇你是不是怪我后来老是骗你?我也是没辙呀!要是你再整天板着个脸的不开心,我就要难过死了!只好编些瞎话……想逗你开心……还好你后来常常笑,否则我不就白白牺牲了英勇高大的形象吗?”
抹抹脸上的湿滑一片,傻笑几声:“你看,你就是经不起逗,你一定又躲在一旁偷笑啦!”
“潇潇,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树林里传来几声归鸟的哀鸣,其声喑哑,其鸣碎人心。
兰陵的都城横塘,是当今天下最为繁华的都城。街市之繁华,楼宇之林立,商贾之众多,皆是其他商都所望尘莫及。
天下最富盛名的青楼也在横塘,其名玉桂轩。
北齐对于兰陵的评价,向来多有偏颇。就如北齐人眼中的天下第一青楼,必定是荒淫无度,这青楼里的女子,必定是无耻庸俗,还有那老鸨,自然是唯利是图、满身肥肉、妆容艳俗。
然而可惜了,这玉桂轩绝非如此。
兰陵的官员,几乎人人都光顾过这玉桂轩,其中的达官显贵,更是这里的常客。
大家见面甚是客气有礼,闲暇时品评一下这里的姑娘们,哪一位姿容秀美,哪一位歌喉动人,哪一个温柔体贴……
忙碌时会谈论些政务,特别是同部门的官员,常会为了一项政令辩论得忘了美人,热烈处唾沫飞溅、面色通红,摔杯子、砸碗筷、甚至掀桌子的事情时有发生。
“大姐……大姐……不好啦!不好啦!”
玉桂轩的跑腿丫鬟瑛儿又大喊大叫着冲进了后园,叫嚷声在姑娘们的绣楼间回荡……
春绮正在碧影处闲聊,听到瑛儿的叫声不禁笑道:“瞧瞧这傻丫头,不就是摔坏了几副碟碗吗?何至于如此,人小心也小,难怪进了咱们这里都一年了,还是个跑腿的丫鬟!”
碧影也只是淡笑,看向窗外的视线始终不曾被叫嚷声吸引去。
“哪像影儿你,到轩里才月余,就已是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把我堪堪比下去一大截……昨个丞相家的二公子可是又有送来请柬?”
碧影初入玉桂轩时,正是春绮的头牌。碧影的歌舞还是春绮悉心教导的,一个月来虽有难以适应之处,但多亏了春绮的帮衬,还算是顺利。
凭心而论,这是碧影下山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了。
不久后回想起来,甚至还有些怀念,恨不得自己从未离开过玉桂轩,这是后话。
刚才那一句话虽然说的有些酸味儿,但是碧影清楚,春绮志不在此,早晚要抽身而退,只是时机还未成熟罢了。
“怎么?这状元郎南下出公差去了。春姐姐觉得难熬,就跑我这里来给我小鞋穿了?”
其实碧影也甚是难熬,南宫麟将自己丢在这里就回了南碧岛,留下一群面无表情的侍卫全天候监视着,一点趣味也没有。
“状元郎”三字一出口,春绮脸红了,小女儿娇态尽显,手中拿着一株新摘的桃花跳了过来:
“小蹄子,敢取笑你春姐姐,看我怎么教训你!”
一时间清漪阁中两位佳人你追我赶,欢笑嬉闹,正所谓满园春光本无限,锦上添花意盎然。
碧影的轻功虽然暂被封闭,但是身法还是很灵活。春绮追的香汗淋漓也没讨到半分便宜,只得装作忽然腹痛,“哎哟哎哟”叫着,碧影医病救人的本性“暴露”,担心地上前扶着春绮道:
“怎么了?”说着急切地想要给春绮诊脉。
谁知被春绮反捉住胳膊:“哈哈……又中计了!”,说着就想要搔她的痒。
“啊……你又诓我!”碧影起身便向外跑去,她最怕痒了,千万不能让春绮奸计得逞!
哪知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芙骆,两人身形相当,脑袋准准地撞在一块,二人皆是眼冒金星……
良久才回过神来,芙骆也不恼,看着追打的花容失色的两人,调笑道:
“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般没个分寸。唉……春儿你莫非就要这幅猴子样去教导你和状元爷的孩儿?”
她身后的瑛儿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
春绮咬牙跺脚道:“你们……没一个正经,好好好……惹不起我躲得起,我到别处玩儿去!”
说着莲步轻移,转身消失在屏风后。留下阁楼中的三人肆无忌惮地大笑……
“大姐。”
站在一旁的碧影对着芙骆屈膝一礼,瞬间如雨后新荷,清丽不俗,随风一动,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免了,以后笑闹多看着眼前。今儿撞到我感情好,反正大姐我被姑娘们整治惯了,要是撞到了你那位正主…惹火了他,我这玉桂轩不是要被掀喽?”
芙骆苦口婆心,可听者却半点也不为所动,径自找了地方坐下,继续欣赏阁外风景,良久才淡淡道:
“你怕什么?不是有丞相爷、状元爷、亲王郡王的给你撑腰吗?”
“啊哟,你这傻丫头,他们再大,大得过皇上吗?你那位正主的亲爹,与当今圣上可是患难与共的结义兄弟!”芙骆白了碧影一眼,“你说,谁的后台比较硬呀?”
碧影若有所思,这倚剑山庄当真是来头不小,与兰陵、北齐的皇家皆有莫大渊源,难怪独尊于南碧岛,江湖中人人敬畏。
芙骆看着碧影神游太虚,还以为她在想着南宫麟。
心下了然,久居这风花雪月之地,对于男欢女爱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一个是美人如玉,一个是年少英豪,早就应该暗生情愫了。
碧影却幽幽道:
“大姐你说……究竟是圣上先与南宫庄主结义呢,还是南宫家的小姐先嫁给北齐的将军王?”
芙骆对于碧影的回话甚为不满,“腾”地一声从座椅上立起,居高临下地斥责碧影:
“不许你这么想圣上!”义正严词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南宫家的小姐似乎是家中长女,应该是她先嫁给了北齐的将军王,而后皇帝陛下才与南宫庄主结义的吧?”
碧影毫不在意芙骆的激动,缓缓地分析道:“看大姐的举动,质疑皇帝陛下用心的人怕不只有我一个吧?”
芙骆眉头已然打结,愤恨地对碧影吼道:“你不了解圣上的为人,就没有资格如此忘加揣测!根本没必要对你多做解释,圣上的英武仁慈,天下皆知!”
说罢拂袖而去,身后的瑛儿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许是没见过大姐发这么大的火,浑身止不住地抖动着……
碧影不禁皱眉,为什么她说的与娘亲说的不同?
娘亲明明说兰陵的皇帝心思狡诈、诡计多端、冷血无情、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伪君子。
想到来往于玉桂轩的官员们各个神色坦然、知书识礼、文采谈吐虽是偶有耳闻,却着实不凡。
碧影有些迷茫,按理说那样的皇帝,应该不会有如此的臣子,难不成是娘亲错了?
想着想着忽又豁然开朗,说不定这位皇帝年少时做过些坏事,不过现在改过自新了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咧开嘴笑了,心下盘算着要快些追上大姐向她说声抱歉才是。
刚起身就听到大姐气息不稳的呼喊:
“影儿……影儿!不好了……不好了!”
碧影皱眉,大姐怎么学起瑛儿来了。难不成刚才被自己气昏了头?
“影儿,快些……跟我走……大事不好了!”芙骆紧紧地抓住碧影的手,生怕她一溜烟就不见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继续道:“最近不是有很多良家女子失踪吗?”
碧影乖乖点点头。
“现在她们的尸体被人挂在城门上……”
芙骆面色发青。
“可怜都是黄花大闺女……就生生地被……”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死去都不得安宁……”
碧影拿出帕子给芙骆拭泪。
“大姐莫要伤心了,官府会给她们的家人一个交代的。听说咱们横塘的府尹甚是有为,一定会将那歹人绳之以法!”
“你呀!就是天真,官府在明,那贼人在暗,想快些抓住谈何容易。光天化日之下,守城将士可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碧影不禁皱眉,这贼人当真有些本领。心下好奇,便想亲眼看看去……
“大姐,你亲眼所见?”
芙骆泪光点点:“是夏绫说的……”
“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我想亲自看看去。”
“站住!”
“站住!”
两声断喝同时响起,夏绫走上前来,毫无预兆地狠狠扇了碧影一巴掌。
摸着火辣辣的侧脸,碧影看着夏绫:
“你居然敢打我?”
夏绫却拧眉恨恨道:
“你以为自己舞跳得好些,脸蛋儿美些,气韵高人一等些,就可以如此猖狂吗?”
碧影心下更生气,自己哪有猖狂?她明显是在借机报复。
“我巴巴地跑到东北角的城楼看个究竟,那些女人没一个有件遮羞的衣裳。那采花贼何其心狠手辣!”
碧影扭头不理她。
“偏偏你近日又红得发紫!成了横塘街知巷闻的人物,那采花贼难保不来打你的主意……”
夏绫语气越发重了:
“我嫉妒你,想看你落魄的模样,但我会凭实力打败你!在你输给我之前就被弄死,岂不便宜了你!”
说罢转身高昂着头走了。
芙骆面色稍缓,拉着碧影的手向外走去。
“这玉桂轩不安全,你暂且到丞相府去避避风头吧!二公子已在门外等着了……”
碧影发觉芙骆拉着她的手明显抖个不停:“夏绫嘴是毒了些,但本性不坏。她可是抢了别人的马跑回来告诉我的,还派她的丫鬟去请二公子,瞧她为你想的多周全……”
“那你们怎么办?”
“顾好你自己就行,自身都难保了还敢管别人。”
夏绫在楼下的茶桌前安安稳稳地坐着,看到碧影下楼来,冷冷道。
“多谢……”
一阵风过,碧影的话还没说完,已不见人影。
空留芙骆和夏绫惊恐地呼喊和茶盏落地的清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