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此时已惘然。
    两十年了，在哈达。望着清冷了的宫殿，哈达公主静默地坐着，这似乎是这几日唯一做的事了。吴尔古代的生命伴随着哈达的灭亡走到了尽头。回首二十年，在哈达的日子，更多的却是平淡。她从没有在意过身边那个男子是怎样看待他的人生。弑父的代价，换来一个名分。还有一份和亲的保障。印象中他总是平淡的一副样子。更多的感觉是老实和平庸。舒缓着心灵的过去铺陈在眼前。是哪个有风的夜晚，他会给自己递上一件外衣，亦或，偶尔用新奇的东西换得她一个笑容。然而终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自己对他的情感。或许已经是一种无法舍掉习惯。
当她再回到一个人的时候，没有解脱的那种感受。她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来到他的身边。承受了或许，本不该让她承受的温情。对他，应该只有一种愧疚。不禁笑了起来，即使不再那么年轻，她的容颜，依然可以让人心动，当一个笑容，冲破阴霾，出现在她的脸上。玲儿会要比自己好许多，至少那个人，是她挑的，岳讬，庆幸着女儿没有象自己一样，自小就孤苦地体味联姻。
    吴尔古代，与她之间，她知道所有的情感都不会有一种是爱。或许已经忘了怎么去爱。没有体味过那种感觉，然而这种平淡的陪伴，比起自己一个人的寂寞要好许多。或许有些话是无法对着他说，但是她的眼神，他能懂。如果她想只想静静的，他就决不会再出现在身边。玲儿降临的时候，她看到他眼中有的温柔，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培养，玲儿无疑是幸运的一个。
这样的婚姻，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已经不能下定论了，姐妹们都是一样的命运。或许只是嫁的远近不一样，或许只是时间和地点不相同，终究殊途同归，没有多少人笑得到最后。五妹与额亦都的次子，可以说是最好的一对，可惜五妹，只享受了没几年的儿女情长就离开人世。而四妹，当得知她的消息的时候，莽古济就再没去看过她。不是不想去看。而是不忍心不探望了，现在的四妹，一定比从前更憔悴许多，那么多的伤痛，她比自己更悲凉。
    长姐在一个年龄相差那么多的家里生活。嫁给比阿玛只小三岁的男人。更何况原配还是很刚烈的女子，她的日子又如何可以说是好过？满目创痍，皇家的公主。二姐，早早就开始独自品位孤苦生活，她们，都是被掌握在天汗手中的人偶。莽古济想大笑出来，她们的作用是不是只有替阿玛去安抚其他的部落，笼络干将，是不是只有这样。所有的伤痛，都是因为那个坐在金座上的人，那个是她们阿玛的人。
甚至可能都没见过几面的阿玛的人。就这样将她们的人生肆意改写。她能做什么？谋反吗？帮自己那个冷酷的哥哥？不，莽古尔泰，杀了额娘去换取天汗的信任，她不能相信，什么改变了哥哥。即使谋反皇位也不会和自己有关，她知道。可是，哥哥居然为了他的信任而将屠刀砍向额娘，那日以后，兄妹的情分早已荡然无存。二十年不曾相见，再熟悉的人或许都会变得陌生。她知道这样的事不能全怪哥哥，要怪就怪这样一个局势，生命的价值都在于他的目光是射向哪一边，哪里就有生存的可能。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手中。开创了一个国家，他是伟大又是冷酷的。给人民的，或许是福利，给子女的，却是更残酷，更复杂的生存环境。
    人生的路今后还是要走，她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在这样的宫中，任着年华老去，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吴尔古代不是英雄，但是在哈达的时光或许比现在要好。可是……可是都回不去了。哈达的消失的时候，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吴尔古代知道自己失去了价值，也没有支撑下去多久，病逝或许比毒死要好很多。侧室的儿子，更是无辜的冤魂。那个孩子，自己看着也是喜欢的。如果是在寻常的人家，或许能够参军得个官职，可惜他什么都没做成的时候，因为他的名分，他的人生被扼杀在摇篮里了。死后连封号都没有。有多少人知道他呢？或许在荒郊野岭的，就这么堆个土堆。
就这么结束了年轻的一生，这一切都只因为他是世子，已快成年的世子！不能留下后患，阿玛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中暴疾？那么年轻的孩子，曾经那么鲜活地在自己的眼前，拉着玲儿在哈达的府邸奔跑着。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到底也有几分伤心的。是这个时代对不住他……默默垂下眼帘。别说哈达了，还有其他多少部落的孩子，也是一样的命运呢？想到最近的战事，前方的情报早就传了回来，大胜而归，被岳讬斩杀的昂安贝勒的儿子，又何尝不是无辜的。苍天没给他们选择的机会。阿玛他，太狠了。
    细细地想着，她想时光如果让她回到哈达，或许她会对那个人好一点。自己对他还是太多的冷淡了。他的胸襟当然没有能让自己的佩服，所以她，甚至是在看不起他的作为，这样生活着。一直冷冰着面色，对他笑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不喜欢平庸的人，自小的优越让她厌恶这种感觉。然而现在终于后悔了，没有了所谓的婚姻的价值，自己现在，在这个繁华的都城，难道不也是平庸？没有多少价值。人老了就会开始怀念过去的。她知道她听谁说过的。玲儿，要过得比额娘好。女儿的人生，在这次的起落中才又重新开始。在王府的日子。她，总有办法的。
是她的话，即使在那样的地方也可以生活下去。女人争宠的场面，玲儿小时也是见惯的，只是她这个额娘没有做出个好的榜样。吴尔古代的身边，有怎样的人她都不在乎，因为她是公主，只要她的位置还在，那个家，自己终究还是最后说话的那个人。不是没看到那些女子绝望的眼神，连名号都没有的侍妾，即使生下了儿子，她们的地位，也因为她而没有多大的改观。
    过去的终究还是要过去的。莽古济叹了口气。阿玛的病似乎有所好转了。风烛残年？上苍，又是怎么看待这个人的呢？即使是自己的阿玛。莽古济也谈不上喜欢。过去。有太多的过去了。为什么自己的脑海中还是那么清晰的过去的影象，洗刷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