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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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山巅传来巨响,隐隐透出黑烟。
    师妹瞅着山巅,满腹狐疑说,啥情况?
    师兄收敛心神,扫眼攀岩路径,皱眉说,方才说谁是傻子?跟得上我的步伐,再来下评断吧!
    说罢,身形一闪,人已掠至一丈外。
    师妹撇嘴,说,小气!
    自是不愿服输,虽然大腹便便,始终紧随其后!
    山顶不过百丈空地,也没看到湖光宫殿,雾中混着焦臭黑烟,熏得人睁不开眼,闻得人作呕想吐。
    满地散落残骸,断胳膊断腿,竟没一具整尸。
    不远处,一座瓮楼熊熊烈焰,城墙上边钉着一人,竟被长枪贯胸而过的陆老九;女刺客的绣花鞋,哑巴腰间的刀牌、聋子穿着的麻衣,一一散落在周围。
    俩人走到翁楼下,仰头看着陆老九。
    陆老九嘴角涎血,似剩最后一口气,强撑着说,老木死前告诉我,他在翁城埋了火龙,想炸毁颍王机关……我杀了那些护卫,又引爆了火龙,与老木算是两清,不欠了。
    师兄目光望着翁楼,眸中映着熊熊大火,皱眉说,机关局被毁,那颍王呢?
    陆老九说,颍王跌入火道,见阎王去了,几个护卫逃了,你们要小心。
    师兄:……
    陆老九表情痛苦,似忍穿胸之痛,遗憾说,告诉我,小木还恨他的父亲,当年狠心给他一掌吗?
    十年前,自知难逃的陆傲天,狠心杀死家眷数人,六扇门捕快赶到时,仅从血泊中救起他十岁的儿子。
    紧皱眉头舒展开了,师兄平心静气说,小木很好!
    被打伤天灵的小木,从此变成一个傻子,但只要一串糖葫芦,就能让他高兴一天。
    陆老九眼神涣散,看着师兄喃喃说,寒家庄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了,以前不知道他喜欢糖葫芦,我要买很多很多……
    与回答公子相同,师兄平心静气说,江南一村,不见名气!
    陆老九直勾勾看他,喃喃说江南哪里?我的魂要飘去,我要见小木……
    师兄只是看他,竟不再答话!
    声音渐渐落下,陆老九合上眼帘,血滴到师兄脚前。
    翁楼烈焰熊熊,不断爆炸坍塌,师妹皱眉说,快塌了!
    师兄说,跟紧我!
    身子一闪,掠进火光!
    大火难掩罪恶,仍有不少尸骸,堆积在坑道中,数十年的杀孽,看得师兄皱眉,真真难以饶恕!
    待从烈焰中出来,师妹摆弄几块铸件,狐疑满腹说,确实是机关铸件,单看铸件的大小,机关的规模不小;但从铸件数量上看,又远远不足成机关,即便是被烧融炸飞,也该散落在翁楼附近,可我并没捡到几块……况且从其崭新成色看来,倒似当初多余未用的配件。
    师兄看着铸件,心中已得结论,说,我方才也看了,炼炉虽有几口,单作冶金之用,可以造假金锭,不可以推动机关。
    雾气袅袅,终日不散,地貌特殊。
    站在悬崖边缘,师妹瞅着谷底,啧啧说,山高一千二百丈,即便打通坑道,地火也够不着;况且山顶无风,又是无炭无水,翁楼这座机关,是靠什么驱动,难道要靠鬼力?
    师兄淡淡说,你不都猜到了?
    师妹指绕白雾,似与之玩耍,戏谑说,是呀,雾气便是地热所至,虽无驱动机关之能,但却能够混淆视听。依照那些铸件判断,雾城是有一座机关,规模不小地火推动,但位置却非在山巅,而是靠近地火之眼,如此构造最是省事,最大程度利用地火。
    地脉走向、崖层纹路、谷内温度、藓苔种类,判定东南方位,也就是雾城之内,便是地火中心。
    拎起那袋茶包,师兄看了一眼,惆怅说,也该会面了!
    师妹嘀咕一句,真是念念不忘!
    下山已是夜晚,雾城分外安静。师兄拿着柴刀,师妹背着油伞,亦如来时那般,走得平静淡然。
    仍是相同路径,经过河岸茶棚,经过铁匠铺子,停在蓬莱阁前。
    人容易忽视眼前东西,师兄仰视金漆牌匾,说,累吗?
    蓬莱阁,一个隐藏在光天化日下的机关局,算命先生口中还没见生还者的机关楼;但对懂机关的人来说,再怎么厉害的机关,只要找准机括便能停止。
    师妹眼珠转动,看着师兄说,看起来,真危险!
    师兄说,所以?
    师妹说,师兄进楼之前,要不要抚着我的肩头,看我的眼睛温和交代,从今往后你就是雁铸,莫忘传承师门之志,铸件、铸人、铸世……
    师兄说,然后?
    师妹说,我会答应你坚强,将铸术发扬光大!
    师兄说,但我没答应你,你的铸术还不够!
    师妹接过柴刀,嘟囔说不公平,师兄十八岁就得封号,为何师傅都仙逝了,而我还未能出师?!
    师兄说,问问你案头的书,醉太平、鸳鸯锦,每日屋顶晒晒太阳,多看几本便有答案!
    师妹哎呀,抱怨说,你偷看我的书!
    师兄说,我没这么无聊,是寒林想烧掉那些书,小木爱吃糖葫芦,你爱看这些歪书,他说快供养不起!
    师妹瞪眼说,他敢!
    说罢,身子一掠跃上楼脊,倒挂金钩拨弄灯笼,少顷掠回师兄身边,手中多了几块活楔。
    蓬莱阁的方位,便是地火之眼,以此驱动机关。
    灯笼便是机括,每次拨弄之后,灯芯喷出泥灰,以便覆盖伪装。无论什么风向,泥灰永远均匀,假象亦成破绽。
    拂净泥尘的灯笼,露出它的真面目,一排刻着天干地支,另一排绘着生肖图腾。
    对寻常人来说,上兆次组合排序,便是试一辈子,也开不了机关。但对铸师而言,轴上装置活楔,标记机关运行,便能顺势推演。
    一排庚午、癸未、丙子、辛丑、癸卯、丙午,对应另一排的子鼠、寅虎、未羊、申猴、酉鸡、亥猪!
    两排灯笼拨至适合位置,对面小巷深处的暗门,便无声无息开启了。
    师妹气结,说师兄!
    当初看见公子的地方,一早就被师兄察觉,居然一直瞒到现在。
    师兄说,谁让你的眼睛,就只盯着面前!
    穿过幽暗地道,登上百步台阶,又见厚重石门。
    师兄扫了两眼,走到长明灯边,拨动底座刻盘。
    一旁,师妹扶额说,没新意,换我就绘图,清君侧中的……
    后半句消失在师兄的责备眼神中!
    石门缓缓敞开,里边漆黑一片。点起火折子,师兄走在前头,师妹跟在后头。
    一排排的木柜,十三州之缩略,显赫人物的隐秘,包括朝堂和江湖。
    师妹说,情报收集得不错,怕比六扇门还厉害!
    再往前走便是库房,金砖垒迭银劵成箱,奇珍异宝字画古玩,明珠玉璧熠熠生辉,珊瑚翡翠成斗装来,照得库房透亮,竟胜过火折子。
    师妹捧起珊瑚,送到师兄面前,欲盖弥彰说,这么沉?
    师兄瞥她一眼,手指拂她发髻,拔下一根玉簪,放归原来位置。
    师妹哀叹,都说人最容易忽略眼前东西,但在师兄面前统统不适用!
    一间接一间的宝库,有些装着珍稀药材,有些装着绫罗绸缎,有些装着各地贡品,看得师妹一路啧啧,说早知道改行当鬼了,铸师穷得身无长物,连馒头都快吃不起!
    等出了库房走道,再开一道石门,眼前骤然明亮。
    富丽堂皇的大厅,总算到了蓬莱阁。楼内画栋雕梁,铺设金丝地毯,又引河水入内,上设一座小桥,雾气氤氲如画。
    桥边站着一人,竟是那位少年,似料他们会来,含笑说,两位空手而出,果如琴师所言,并非贪财之人!
    师妹瞅着少年,余光扫着师兄,酸溜溜说,都说了,世间除了女娲之石,还有什么能在师兄眼内?!
    少年眼神一闪,脸上未见什么,仍是笑盈盈说,如此,两位,请随我来!
    跟少年走到一间库房,一排排的兵器架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兵器样样都有,个个都是名家锻造,其主曾是武林名宿。
    前边是兵器架,后边则是藏案,搁着不少稀矿,如深海玄铁、银河坠石、沧澜山矿……每一样都是铸件之宝。
    师妹一一扫过,满不在乎说,楼中雾气太重,你们收藏这些,魂精都生锈了,连我都看不上眼,更遑论是师兄了!
    少年抿唇一笑,目光瞅着师兄,话中有话说,好机锋,琴师说若还看不上,就带他去取女娲之石,还请女侠暂留此地!
    世上没女娲之石,少年是在骗谁呢?
    趁少年没留意,偷塞给师兄一物,师妹才故意瞪眼说,见者有份,也让我……
    师兄眼神制止,只对少年说,请带路!
    俩人刚刚出门,石门就落下了,师妹关在里边,连呼声都听不到。师兄眉头微皱,却也没说什么,依旧跟着少年。
    走了一截楼梯,似来到二楼,一层纱幔后边,水雾越发迷眼。
    少年说,灵石就在里边,贵客若有胆量,就请自己取吧!
    纱幔后是水池,公子正在沐浴,雾中散着花香,似有催情功效,闻得师兄皱眉。
    公子闭目假寐,玉簪挽着黑发,手臂搁在池边,漫不经心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一池水足够了吧?
    隔着纱幔,师兄垂目说,殿下,请自重!
    纱幔之内寂静,很快一声嗤笑,公子漫不经心说,自重什么?殿下已经死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鬼轻贱得毫无分量?
    师兄说,那可否告之,殿下如何死的?
    公子说,与你何干。
    一块锁牌摇晃,师兄拿着它说,老木的未尽之愿。
    公子说,你知道?
    师兄说,猜到几分。
    公子嗤笑。
    师兄回避视线,说,殿下,时间不多,请着衣吧!
    池边水声响起,很快没了动静。唤了几声不应,师兄犹豫片刻,掀开纱幔进入。
    跟着池边水渍,来到屏风后边。公子赤身裸体,站在烛台旁边,静静等待着他,眼神宛如深渊。
    师兄微微一愣,公子转动烛台。
    一刹那,烛台熄灭,石门落下,竟成暗室。
    伸手不见五指,师兄正在诧异,脖上绕来手臂。
    公子贴上胸膛,在他耳边淡淡说,除了女娲之石,还有什么东西在你眼内,你的师妹是这样告诉我!
    怀中公子赤裸,又被勾住脖子,师兄身体微僵,无奈说,殿下,放手,我去点灯!
    公子说,为何要点灯,黑暗不好吗?没有殿下,没有礼法,只有你想要的女娲之石!
    师兄说,殿下真知道,我想要什么?
    公子说,你想要的,本有补天之才,可惜被女娲遗弃,也只能拿来铸剑!
    师兄说,但依然是灵石!
    手抚上他的胸膛,公子宛如催情,轻轻说,是,它就在你面前,一直等待铸师,用内力炼化它!
    手臂一空,人已不见。
    公子微微皱眉,忽感周身粗糙,竟被盖上衣衫,诧异说你……
    池门已经打开,师兄握着烛台,穿着素布亵衣,外衣罩着公子,沉声说,殿下放心,我们会护送您回宫!
    匕首刺中后背,公子眼神漆黑,冷冷说,我不是殿下!
    师兄眉头一皱,脸上似忍剧痛,头也不回说,为什么?
    公子冷冷说,因为颍王死了,我只是一名琴师,会奏杀人之乐的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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