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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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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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早朝,宣了戎毅到议政厅,两柱香后,戎毅出宫,拿着他的腰牌去城防司点了两千城防营的步兵。牧之返回春秋殿让福宁收拾了几件衣服,换上便服,点了宫内禁军一千,便跨上了马,从正武门疾驰而出。耳边风声呼啸,晚秋的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冬日的肃杀,牧之眯起眼,看到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姜舒一身劲装,背着箭筒向他露出一口白牙。
“你来干嘛?”牧之问得不客气。
“陪你啊。”姜舒笑,“这种热闹我很喜欢。”
“等着鹬蚌相争?”牧之难得调笑他。姜舒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你不该来。”
“小爷随心所欲惯了。”
牧之看着他浪荡公子的模样,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这几个月他寝食难安焦虑烦躁,都是姜舒在他身边挖空心思帮他放松心情,如果没有姜舒,他紧绷的心弦可能都熬不到这个时候。
“姜舒,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我……我只有一颗心,而且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我不想给你一个残破不全的心。”
姜舒还是笑,但眼里的光华慢慢弱了下去:“你不用管我,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我护着你。”见牧之还要再说,他连忙说,“战场上情势千变万化,能少耽搁一秒就少耽搁一秒,快走吧。”
牧之将那些话咽了回去,看着姜舒有些回避的目光,挥鞭策马往城外奔去。
风餐露宿,换了五六匹马,终于在初冬时赶到了殷州。他与姜舒两人策马疾驰,比戎毅和三千步兵到得更早,北境苦寒,又因为大半年的征战而衰败破落,牧之赶到安华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潦倒不堪、流血漂橹的惨状。军帐还算规整,接连的战败明显影响到了军中的士气,大家都低迷不已。牧之下马,跌跌撞撞闯进主帅的营帐,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红着眼拉住一个巡防的兵,嘶哑着声音问:“晏承浚呢?”
那人哪见过皇帝?虽然看到他身上挂着的宫里的牌子,但还是厉声道:“主帅的行踪你也打听?”
姜舒扶额,眼看牧之要发怒,忙点着牧之道:“他,牧之,顺国皇帝。”
那人上下打量了牧之一下,狐疑不定。牧之咬牙:“快说!”
这一声带着天家威严,那人终于开口:“晏帅不在军中。”
“什么?”牧之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听错了。
“晏帅昨日就不见了。”那人见牧之形色可怖,说话有些结巴,“刘副将知道的比属下更多,要不属下喊刘副将来……”
牧之眼前阵阵发黑,一颗心跳得快要冲出来似的,浑身的血都冲向他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姜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冲那个小兵说:“愣着干嘛?快去叫刘副将啊!”
小兵慌慌张张地跑了,姜舒扶着牧之回到主帅的帐中,想倒点热水,却发现水壶里的水都冷了。姜舒只能捏着牧之的手说些劝慰的话,可看牧之神色仓皇,显然根本没听进去他的废话。
刘成彦听人说牧之到了,也是惊疑不定,但还是到了主帐里,主位上坐着的脸色青灰的人竟然真的是皇帝。他忙跪下请安。
牧之看见他才慢慢回过神,勉强稳住心神,手却抖得厉害:“刘成彦,晏承浚不在军中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昨日晚上臣来找晏大人,这里却空无一人。臣知道两军交战主帅失踪必定会军心大乱,只能派几个心腹私下寻找,也写了密信送回宫中,只是如今密信大概还在半路,所以陛下没有收到消息。”刘成彦哪能想到皇帝会亲自跑到最前线?御驾亲征也不是没有过,可哪个皇帝会孤身一人策马千里闯到最危险的地方?
“没找到人?”
“臣无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牧之终于忍耐不住,一脚踢翻了身侧的矮桌。刘成彦立马跪下,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滑落。天子之威,他可不想体验。他跟着晏承浚出生入死,深知晏承浚不会叛国,可晏承浚与皇帝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诡异,两人也不是没有撕破脸过,现在他的主帅突然毫无声息地失踪,还是在现在这种连败的时候,不让人想歪真是不太可能,他作为晏承浚的心腹手下,如果被牵连,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牧之来回踱步,头疼得像要裂开,浑身的风尘仆仆还未卸去,就听到这种消息。他咬了咬牙,忍住胃里翻山倒海般的反胃感,嘶哑道:“即刻起,朕便是三军主帅,所有晏家军皆要听命于朕!”
这是要……从晏家手里夺权了?刘成彦低着头:“是。”
“你继续找晏承浚……拿地图来,朕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牧之头晕目眩,眼前的黑越来越多,终于夺去了他的神智。
姜舒大惊,立马抱住他轰然倒下的身体。
他舟车劳顿,心神俱疲,损耗严重,被晏承浚失踪的消息一激,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帐中已经点了灯,外面完全黑了下来,姜舒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见他醒了,脸上的担忧才消了一点儿。
“饿了吧?”姜舒把泥炉上小锅里的东西盛了点儿出来,端给牧之,“你是太累了,吃点儿东西恢复下体力,再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牧之不等他伸手,就霍然起身,穿了鞋就要下床。姜舒立马拦住他:“做什么?”
“承浚……晏承浚……”
姜舒皱眉,强硬地把他按回床上坐好:“你吃点东西,我跟你说他在哪。”
牧之从疯魔般的状态里回过神,看着姜舒。
姜舒被他眼里的怀疑和防备刺了一下,觉得自己一片好心真是喂了狗,只能叹口气说:“你昏着的时候刘成彦收到了封信,是陆燃让人送过来的。你吃完饭,我把信拿给你。”
牧之忙把那碗饭囫囵吞枣地吃了,根本不知道吃的什么,又是什么味儿的,吃完就眼巴巴地看着姜舒。姜舒拿他没办法,从袖中抽出信递给牧之。牧之匆匆看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姜舒喝着热茶,从昏黄的烛光下看着他,他面容憔悴,眼下青黑,一脸病容。
心里开了个口子,什么阴狠黑暗的东西在里面疯狂滋长。姜舒深吸口气,压制住这股背离人性的冲动,才开口打破室内沉重的安静。
“你打算怎么办?”
晏承浚偷袭陆燃被活捉,现在九死一生,情况危急。陆燃写信,用殷州换晏承浚一命。殷州是顺国的城门,如果殷州失守,鹿泜国将可以破开乾州允州,在顺国的国土上迅速撕开一条口子,直逼皇城。
牧之握紧了手里那张薄薄的纸,白纸黑字轻若无物,可拿在手里重若千斤,每一个字都扭曲变形,张牙舞爪朝他扑来。他来时早已制定好了暗杀陆燃的计划,现在却被这突生的变故打乱了一切。
怎么办?他浑浑噩噩,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是不是想杀了陆燃?”姜舒问他。
牧之点头,继而苦笑:“晏承浚在他手里,如果妄动,只会打草惊蛇。”
戎毅带着三千援军明日才能到,但是到了又能怎样?除非他们能在陆燃把刀架在晏承浚脖子上之前,就攻破鹿泜国的大营,可这显然不可能。
姜舒握着腰间软鞭,鞭身粗粝的手感刮擦着他的掌心,帐外夜风呼啸,不算密闭的帐子里即使烧着篝火也依然寒气森森。他看着床上盯着烛火出神的牧之,起身道:“你先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再讨论。”
牧之叹气,他知道姜舒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精神不济,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是商议军事做重要决定的好时候。姜舒吹熄了蜡烛离开,牧之被黑暗包裹着,慢慢睡过去。他睡觉很浅,一点儿动静就能醒。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断续不停,他猛然睁开眼,黑暗里隐约看见人影闪动。
悄悄握住枕头下的匕首,内力早在晏承浚离开之后就恢复了。牧之提气,攥紧被子的两角,猛然起身抖起被子扑向那个人影。
那人反应也很快,牧之身形未到,他就已经抽出长剑刺出。牧之甩出棉被,挡住那人的视线,借此将自己又重新隐藏回黑暗中。冬日的夜没有星光,月光更是暗淡朦胧,军帐里模糊一片,只有藏在黑暗中才最安全。牧之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打开五感努力探听着对方的脚步声,可屋子里一片寂静,别说脚步声,即使是他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是个高手。牧之握紧了匕首。
忽然,利刃破空的尖锐呼啸而至,直冲他胸口刺来。牧之大惊,飞身格挡。他初来乍到,对方也好不了多少,俩人不熟悉帐中的摆设,几个回合下来,屋子里乒乓作响,砸倒了许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