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梅英讶异道。
    “河边，你跟齐小姐说话……”毕越慢慢地摇晃着杯子说道。
    “哪句？”梅英这迷茫并不是装出来的，他记得从齐府出来之后，一路上齐小姐都很配合，不曾出声啊。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你是说我们休息时候？！”
    “嗯。”毕越肯定道，“从那以后，我就没再叫过你齐姑娘了吧。”
    梅英回忆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
    “我专门找了个理由走远之后才说话的，那时离你起码有三十丈！”梅英激动地一转身，险些从台阶上滑下去。
    毕越拉着他的手肘把他拽回来，道：“我天生五感敏锐，在那种空旷之地，哪怕你再走远三十丈，对我来说也像是在耳边说话一样。”
    “你真的是太厉害了，天赋异禀！”梅英由衷敬佩道，然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道：“这么说你也早知道我并非女子了，亏我一路还演了那么久。”
    毕越把脸别开，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和脖子慢慢变红了。
    “不会吧……”梅英试探道：“你以前真没发现。”
    毕越攥紧了酒杯，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梅英来回抚摸着自己胸口，故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不会吧，这样你都觉得我可能是个女的？！”
    毕越低下头，把脸整个埋在了膝盖里。
    看着他一副自闭的样子，梅英感觉自己稍微有点过分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开玩笑了，来，毕大侠，喝酒。”心想，毕越真是个老实人，可不能乱欺负他。
    “好。”毕越闷闷地哼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才肯抬起头看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指的自然是他真实的名字。
    “梅英！”他仰头把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爽快答道。
    “好名字，”毕越也抿了一小口酒，舔了下嘴唇道：“梅姑娘……听起来有些秀气。”
    梅英剧烈咳嗽起来，差点把刚喝下去的酒都吐出来，哈哈大笑道：“我刚刚捉弄了你，你马上就要捉弄回来，好一个睚眦必报的毕大侠！”
    毕越低头喝酒，笑而不语。
    “既然话已经挑开了，我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什么，”梅英给二人把酒满上，正色道：“不过我要先问问你，我跟兰药师在药房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多少？”
    “哪些话？”毕越不解道。
    “既然你没听到，那我就从头说吧。”梅英严肃道。心里想的却是：“还好没听到，当时不小心说了不少童年的囧事，声音又那么大，被他听去可就丢死人了！”
    “好。”毕越端正坐好，认真地听他讲。
    这故事有点复杂，梅英想了一下才开始道：“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神族。神族从天地间汲取力量，而妖族却没有这个能力，只能以吸食神族的精元修行，因此，神族和妖族一直是对立关系。妖族的主要进攻方式是毒，而神族不畏惧妖毒侵蚀，再加上神族力量强大，个个以一敌百，所以妖族虽有贼心，却始终不敢大规模进犯。
    “但这种和平在妖王夷多出世之后，彻底终结了，他妖力强大，带领妖族对神族进行了猎杀，然后用我族人的精元养起精兵强将，久而久之，他们的战力越来越强。本来妖族还有一大劣势，就是只能在黑夜里行动，因此他们一直成不了气候，直到一千多年前那天，妖王夷多施展了永夜之术。
    “神族大陆被永久的黑夜笼罩，我们节节败退……
    “正在人间历练的战神鸾鸣及时赶回，以一己之力击退妖族，将妖王夷多逼入罪渊，这才终结了一场战争。而在那一战之后，他也身负重伤，最终在人族大陆魂飞魄散了。
    “十九年前，妖王夷多重回于世，短暂修整之后，再次对神族发动了永夜之术。好在他现在力量还没恢复，我们还能勉力一战；但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据说他在罪渊勤修千年，这次回来，他的力量很可能比之前更强大。而我们已经没有战神了……
    “我师父说，当年那一战他也在场，曾亲眼见识过鸾鸣的英姿，他说，鸾鸣的神力大多都在那把剑中，若是找到鸾鸣剑，兴许神族还有一战之力。”
    “所以，你来人间是要取回那把神剑？”毕越平静听他说完，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
    “是的，鸾鸣生前剑不离身，所以既然他死在人间，鸾鸣剑应该也在人间。
    “说起来也是可笑，妖族对整个大陆施下结界，只要有神族想要踏出大陆一步都会被挡下，所以能从那里出来的也就只有身上连一丁点儿神力都没有的我了。”梅英无奈地笑笑，“我有时候也会想，怎么会是我呢，如果是我那些强大的族人，他们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鸾鸣剑，但是……我一个武功还不如你，连神力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拯救世界呢？这下神族可能就要栽在我手上咯！”
    他又饮下一杯浊酒，毕越也陪他喝了一杯，许久，轻轻道：“我觉得刚好相反。”
    “嗯？”梅英疑惑道。
    “只有你踏出神族大陆，便说明这件事只有你才可能完成。你不会连累你的族人，相反，这或许就是上天赐给神族的最后希望。如果说有人可以拯救世界的话，我觉得这人一定会是你。”毕越直视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完了这段话。然后，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柔声说道：“而且，武功不如我也不能说丢人，毕竟我的武功已经算是很高的了……我是说在人族里。”
    梅英不禁愣住了，良久，又仰天笑道：“哈哈哈哈！我是有多幸运，能碰上你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是啊，若说以前他只是有点欣赏毕越的性格和人品的话，那他现在就是真心想要结交这个朋友了。初到人间时，他已经做好了独自寻剑的准备。但现在忽然又觉得，与毕越在一起聊天，谈心，互相从清奇的角度夸奖对方身上优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还有一路上发生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竟真的让他重新获得了勇气和力量。虽然才过去一天，却觉得好像已经相识很久。若是接下来的旅程身边不能有这样的人陪伴，梅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重新习惯那种寂寞。
    “我也很高兴，能遇上你这样一个朋友。”毕越笑着说道。
    “朋友？”梅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即也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如同冬日的清酒一般温暖。他努力用笑掩盖着眼底的惆怅，清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道：“明天秦公子应该就会苏醒了，到了那时候，如果你没有要做的事情的话……”
    “妖气！”毕越忽然起身，看着寺院墙外无边的雨夜，凛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