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医院的专属大巴车，医生们面色都很凝重。谷青和陆云一再提醒潘显别乱说话，才让他安静下来。潘显这个人其实特别仗义，就是喜欢不分场合的开玩笑。
    三人也累了，昏昏沉沉的就在车上睡着了。可谁想到，这一夜车也没开进灾区。本来是同一个省份，可因为地震的原因，车走走停停。越往里走越艰难。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十分接近重灾区了，三人这才看清车窗外的景象，随即被深深震撼。这么形容吧，原来笔直的公路现在就像弯弯曲曲的丝带。路面上到处都是军车和军人，还有倒塌的电线杆、树木和碎石。什么铁路，什么钢筋混凝土的大楼，在八级地震面前脆弱的像根筷子。
    车辆再也无法前行的时候，大家下了车步行前往临时医护点。医生的胳膊上都带着**章，而谷青他们更像是观光者。但是，谁会来这里观光。
    这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和自己居住的城市，已经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临时帐篷、消毒水的气味、满地的废墟、哭声、嚎叫声、军人们齐声喊“一二三”搬重物的声音，成为刻在谷青三人心里的地震符号。
    步行了半天，他们来到了临时医护点。
    “你爸妈在那边，你们赶紧把东西送过去然后回来等我。哪也不要去，听到了吗？”那个张叔叔嘱咐道，三人连连点头，然后赶紧离开了这里。
    当然不能去找陆云的父母，那样他们很快就会被“遣送”回去。再确认过父母平安后，陆云三个人把背包放在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就投入了搜救工作。
    “来来来！来这里帮把手！”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三人赶紧跑了过去。谷青还被碎石绊倒了，他顾不上那么多，立刻爬了起来。
    喊他们的是个长着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你们哪个救援队的？还是学生吧？”
    三人有点头的，有摇头的。
    国字脸指了一下地面堆积成小山的碎石：“有灾民反应，这家住着一家七口，昨天还听到有孩子哭。你，去再叫点人，剩下的赶紧帮我搬石头！”
    国字脸让陆云去喊其他人帮忙，然后就闷头搬起来石头。
    他刚指着一座碎石小山说是“家”，在这里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沉重的拳头砸在人的心里。
    在潘显和谷青戴手套的时候，看到国字脸的手上，早已经变成了黑色，是那种血迹混搭泥土的黑色。
    两人跟着国字脸奋力搬着碎石，按照国字脸的要求，这碎石不能乱搬，绝对不能引起碎石塌陷或错位。没多久，陆云又带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看上去眼里都带着血丝。用了大概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汗湿。透了衣服然后又被风干，然后又湿。透，手套也早就磨破，漏出来的却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最早出现的是一位老太太的尸体。当时，其中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孩，在搬碎石的过程中看到一把花白的头发漏了出来，喊来大家一起搬走这里的石头。却发现只有一张头皮，当时女孩就被吓得摊到在地。但大家还是继续把碎石清走，才让老太太从碎石下漏了出来。人已经扁了！不知是憋的还是淤血，总是她的脸已经成了黑紫色。
    发现她的那个女孩本来瘫坐在地上，可看到整具尸体时突然大喊一声：“鬼！有鬼！”，随后爬起来跑向远处。
    国字脸让一个男青年去追女孩，然后命令剩下的人继续。一再嘱咐，谁也不能踩在没有搬动过的碎石上，生怕碎石移动或救援人员的体重，毁掉一个还在坚持的生命，虽然不知道那份坚持还在不在。
    随后，是一个七八岁女孩的尸体，然后是抱着婴儿的女人，然后是一个中年男人……一具具尸体，一段段被突然停止的人生。
    在七口人没有全部挖出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有一丝希望，希望哪怕能救出一个。但是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有看到期望的奇迹。
    “走！去别的地方。一会有人来处理尸体。”别人都在沉默的时候，国字脸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刚才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被一泄而空，手又疼又累，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抱怨。
    “咱们去那边看看吧”谷青看了看另一边，带着一言不发的陆云和潘显也离开了这里。
    说来也怪，刚才看到尸体还没什么事儿，可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却觉得极为不适。人是一堆肉，这个念头一次又一次在他们心里涌动。不知是谁先呕吐的，带着剩下两人人也开始呕吐起来。眼泪鼻涕都跟着往外冒，吐得一身冷汗，还在不停地吐。
    想回去了，这是他们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是谁也没有开口说出来。一直到夜色降临，他们都没有和彼此说过一句话。
    “先去领饭吃吧，吃不下也得吃点。”潘显严肃的说。对于难得正经的他而言，这个态度就足以说明心情的沉重。
    在找地方领盒饭的时候，他们又看到了被尸体吓跑的女青年。她身边的就是之前来追她的男子，看来安慰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个女孩还是脸色发白，声音颤抖。
    “真的……你相信我……我是名老师，我本来也不信这些的……我真的看到了，就在那个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那个老太太尸体上……还趴。着一个虚影……你们都没看到吗？我，我看不清，但是衣着和尸体一模一样，石头被翻起来，光照过去，那虚影还做出了被光线刺到很不适应的表情……真的……我是名老师，我本来也不信这些的。”
    听她这么说，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很明显谁也没看到。
    女青年边哭边解释：“后来我就喊了一声有鬼，再看那里就没了……她真的开始是趴在尸体上的，表情还会动，真的，我没疯。”
    正想着女子的话，那个国字脸又出现了，身后还带着几个人。
    “是不是他们？”国字脸指着谷青三人，问身后的人。
    国字脸身后不是别人，正是陆云的父母，还有那个张叔叔。陆云的妈妈两眼通红，一看就知道刚哭过。
    没有指责陆云，只是拉着陆云的手离开了这里，谷青和潘显就在他们身后跟着。记得和国字脸分开之前，他还对谷青三人说：“三个小伙子好样的，我记住你们了，咱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