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辉洒满整个长街，古色古香的房屋、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披上一片金光，好似一卷纪实的镶金画。
    “薇……哦，魏大哥，我们再玩一下嘛！”
    我大步穿梭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正感受着这氛围，一只手却被旁边一人拖着，唉，答应陪她出来玩真是大大的失策。
    “不行，你得及时回家，要不然你的家人会着急的！”我瞪她一眼。
    “不会的……”她拖长声音，一脸得意。
    我回头：“为什么不会？”
    “因为，哈，我跟母后说我想跟你多说说话，所以今晚睡你家，明天再让人来接！”她凑近我耳朵低声说，满是神气。
    “什么？睡我家？”
    我指着自己鼻尖，一脸苦瓜，看来今晚别想睡了……
    “魏大哥，我们去那玩好不好？”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阵香粉味扑来。
    “啊嚏……”
    “小弟，那种地方你不能去。”
    瞧她那一脸的心驰神往！
    “为什么？老实告诉我，难道你没去过？”
    看着她洞悉了然的眼睛，我再一次确定被她缠上绝对是我最大的霉运。
    我甩开她的手，加快前行步伐。
    “是又如何，你与我不同。”头也不回地向她阐述这个事实。
    “有什么不同……哦，放心，我不会告诉哥哥和姑姑的。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听你话。”
    我仍旧不理会她，笑话，我能放心她？
    “你若不带我去，我就去哥哥面前出卖你，说你喜欢他……唔……”
    我慌忙转身捂住她的嘴，这个岂是能乱说的……等下非得乱成一锅粥……
    “喂，你别乱说话，真是，怕了你了，等下一切听我的，逛一下下就出来！”
    “好，都听你的！”
    看着她那诡计得逞的表情我真是郁闷得要死。
    京城第一大妓院——醉枫楼，其实我也早想来瞧瞧这“第一大妓院”与我以前见过的有何不同，想必这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非同凡响……
    “哎呀，两位公子快请进，公子长得可真俊俏！公子快楼上请！”
    两名粉衣柳腰女子袅袅而来，身子边扭边挨了过来。
    我伸手递给其中一位一锭银子，“姑娘无需招呼我们，我们自己随便看看就行。”说着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紧挨着的身体，瞧身旁一眼，那丫头还满心享受的样子。
    “好好，两位公子请自便！”
    “后面在干什么，为何如此人声鼎沸？”小丫头昂着头问道。
    “回公子，后堂正在举行才艺表演呢，这是我们醉枫楼的惯例。我们楼里的挂牌姑娘每半个月举行一次才艺比赛，夺冠者就是接下来半个月楼里的花魁，而新选花魁的当晚就通过竞拍，由价高者得。”
    真是该拍手叫句好，这醉枫楼的老板果然不是一般人，不愧是京城第一大妓院！
    “你怎么不去试试参加比赛呢？可以多挣钱呀！”
    “公子说笑了，奴家哪能跟那些挂牌的姑娘去比呀！她们都是名冠京城的姑娘，平时啊都不用接客的。”
    不用接客？卖艺不卖身吗？可那还不是障眼法！若真的不用接客也就不会有竞拍花魁当晚这回事了，只是不用接待一般的客人吧，唉，入了这个地方还想保全自己谈何容易呀！
    “魏大哥，咱们快到后面去看看吧！”某人极不耐烦地拖着我往后面跑。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
    刚走到走廊就听得婉转清柔的歌声响起，是《越人歌》，这演唱者声音犹如天籁，声声满含柔情，听得人心里不由绵软起来。
    京城歌妓的水平果然高，尤其是这伴奏的箫声，更是清绝出尘，时而辽远绵长，时而幽幽低鸣，时而又长空横啸。
    我仿佛看到了清幽的河面上，一位少女手捧莲花划舟向岸边驶来，小舟过处欧鹭惊起，直向高空
    追随清风而去。
    站在人群后面，远远看到一身着青纱的美人伫立台上，双眼望向远方，红唇轻启。美人意态淡秀，双目含情，略带一丝幽怨，薄纱后面隐隐透出雪白的香肩、玉臂，惹人无限怜爱。
    一曲作罢，喝声四起。
    台侧暗处帘动，走出一白衫身影，定眼一看，竟是一位男子，右手执箫，左手广袖浮动，步伐慵懒，缓缓而退。于黑暗处看不清长相，只隐约觉得有点面熟，唯有那把白玉红斑的箫在月光的清辉下格外夺目，点点红斑似鲛人血泪，于是我想起了湘妃竹。
    “小弟，那美人好看么？”我收回心思，侧身对身旁这人笑问道。
    “……啊？哦，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她显然没听到我的话，此时也是心不在焉，一双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顺着她目光看去，我顿时惊呆。
    萧枫？他怎么在这？
    难道我一直看错了，他骨子里也跟他表面一样放浪形骸？
    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乱成一糟，最后化成一丝苦涩……
    是为他惋惜，还是为自己悲哀？
    像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往这边看了一下，只是，终没发现这般装扮的我。
    “各位官人，经过几位大人的仔细评定，此次我们醉枫楼的最新当家花魁便是刚刚出场的这位清莲姑娘了。根据我们的规矩，现在开始各位公子老爷就可以通过竞价的方式赢得今晚与清莲姑娘共度一宿的机会，竞拍底价为白银两百两，价高者得。”
    抬眼看到了清莲脸上嘲讽厌恶不屑的一笑。
    “我出白银两百二十两！”
    最前面一个粗壮大汉大声喊道。
    “两百五十两两！”
    中间一个身着黄色衣袍的老头掷地有声。
    “我出四百两！”
    一个红衣少年斜坐在红椅上，翘起二郎腿无精打采地道。
    刹时四周无声，超过四百两很多人大概会觉得不值了吧，毕竟又不是初夜拍价。
    “好，四百两，还有没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老鸨媚声道。
    “五百两！”左边一个大官人斜眯着眼睛瞅着众人。
    红衣少年瞅他一眼，不屑地挥挥衣袖，却也不再竞价。此时下面只有此起彼伏的细碎说话声。
    “五百两，若没有更高的叫价，那今晚清莲姑娘就是属于这位官人的了！”老鸨满脸笑意，大概对这个高价非常满意。
    “一千两。”淡而清晰的声音懒懒传出。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他，心中的苦涩更甚，男人呀！
    我不禁摇头，可那清莲此时却满脸喜悦，一双美目盈盈含情，似喜似嗔地看着他，一反刚才的冷漠。
    呵，看来这萧大公子早已捷足先登，掳获芳心了。
    满场都是抽气声，有鄙夷，有妒忌，有不屑，有惋叹。
    老鸨声带发颤：“这位公子出白银一千两？”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萧枫。萧枫也不说话，只是轻轻颔首。
    不想再留于此处，我拉起欣宁的手欲离去，只觉她把手重重甩开，然后是让我也不禁吓了一跳的声音。
    “我出一千一百两！”
    我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小人，这声音确实是从她口中传出的，可她此时对于我的目光仍然无动于衷，只是定定地望着萧枫，她怎么了？
    我也向萧枫望去，这一望，看到他也正直直地看着我，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嘴唇蠕动，脸色似有苍白之色。
    我收回目光，嘴角泛起冷笑。
    难道，他除了我和清莲，还招惹过欣宁？
    想到这，我心里郁积的苦涩转眼散去，不复存在，是呀，有什么意思？醉枫楼，醉枫楼，似乎本来就是醉枫之楼。
    老鸨走过来，所有人此时都把目光放在这位身材瘦小、面容清秀的小公子身上，轻笑之声不绝于耳。
    “公子，你真的出一千一百两？”
    “哼，我看起来出不起吗？别狗眼看人低！魏大哥，银票！”她把手伸向我。
    我苦笑，这丫头，就随她闹去，权当发泄，反正她家有钱。索性我抓起一把银票全给她。
    她抽出一张一千五的递到老鸨眼前一晃，“够了吗？”
    “啊，够了，够了，公子出手这么阔绰，姣娘怎么会看不起呢！公子，请楼上厢房坐！”老鸨忙不迭地接过银票，细看之后边说边把银票往怀里塞。
    清莲姑娘似乎有点失望，满目哀怨凄凉，怔怔地望着萧枫那边。
    萧枫啊萧枫，不知你还对多少女子耍过心思！
    想到此，我嘲讽地向他横过一眼，却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表情似是复杂难言，似是察觉到了我眼里的嘲讽与不屑，睫毛一颤。
    我收回目光，不再去探究他的表情，重新迈起轻快的步伐随欣宁而去。
    进了厢房，老鸨先退出去要我们稍侯。
    我凑到欣宁身前，低声对她说：“还要如何闹？气消了吗？”
    她惊愕地望着我：“什么气？”
    “呵呵，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啊？刚才你可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男子。”我淡笑道。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纳闷，这天下男子都如此沉迷声色，一掷千金吗？我倒要看看让他们疯狂如斯的尤物究竟有什么本事？”她眼睛转向门口恨恨地说。
    其实我早察觉到门口有人了，只是不想去理会。
    “其实她们也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若每个人一出生便都是王子公主，谁还愿意待在青楼这被世人唾弃的地方拼死挣扎？每一种存在则必有其合理之处，比起那些无所事事、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或是放浪形骸、终日醉迷花丛的花花公子，这些女子，更可敬。她们身处低贱之地却还习得如此才艺，靠自己的努力顽强地生存着，单这份坚强与勇气就让我敬佩。”
    不知心里是否对他终怀芥蒂，我话里不觉带刺。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点道理了，只是那些臭男人让我鄙视。”她态度缓下来，语气仍不平。
    “也别鄙视了，他们的存在是这里姑娘们生存的源泉，世事有其因果，我们不必操这么多心，自己活得自在、心安也就行了。”
    我轻叹口气，过去的就让他烟消云散，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那我们走吧！”
    她拉起我的手，轻快地说道，仿佛刚才置气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摇头轻笑，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
    “你呀！”我宠溺地拍拍她脑袋。
    “千金买来一气……”
    她回身向我吐下吐舌头，起身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啊，公子，是你！不知公子来此可是有事找清莲？”门外传来女子惊喜的声音。
    “萧某确实有事请姑娘帮忙。”平调无波的声音。
    “公子客气了，但，公子可否换个时间来？此时，清莲……”懊恼的声音欲言又止。
    “无妨，萧公子请便，在下与小弟府里有急事，正好要回，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我推门而出，对清莲作了一揖。
    “公子严重了，是清莲招待不周，望公子海涵才对，两位公子既然有急事，清莲就不好挽留了，公子请便吧。”
    暗觉好笑，成全了你，你心里此刻怕是早就乐翻天了。
    欣宁那丫头还是一直盯着萧枫看，似是在琢磨什么。
    “小弟……”
    我出声唤回正出神呆滞的她。
    “大哥，你与这人相识？”
    她把视线转回我身上，语气却不是疑问。
    “曾有过两面之缘，也算认识。”
    我坦然回答，确实，只见过两次而已，交情自然是浅，不然怎么会如此不了解一个人呢？
    萧枫看着我，笑容苦涩，似有点失望。
    我对着他淡然一笑，“萧兄，小弟有事不能相陪，先行告辞，改日再邀你喝酒。”
    是啊，每次都说要请他喝酒，只是此酒非彼酒，心里竟有点厌倦。
    “好，改日，我请你。”
    他坦然直视我的眼睛，目光灼灼，言辞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