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娘娘的？！要你们这帮奴才何用，通通拖下去斩了！！！”
    夕颜被孙太医金针扎醒时就听到外间夜寰宇震怒的声音，大有血洗了她落雪阁的架势。腹间一阵一阵疼痛难忍，额前的汗水浸湿了枕巾，夕颜狠狠皱着眉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太医用袖子拭了拭汗，呼出一口气，“娘娘总算醒过来了……”
    也不知这样轻的一句话外间的夜寰宇是怎样就听到了，下一秒他便冲到了床前，紧紧抓着夕颜的手，忙不迭声地问，“你觉得怎样了？可还有哪里痛？”
    夕颜咬着牙艰难道，“我如今这副样子你不去追究祸首反过来要杀我的人作甚？！你就这么想逼我死么……”
    夜寰宇脸色一变，喝止了外面的骚乱，抓着她的冰凉的小手看她疼得险些又要昏了过去，急急吼道，“孙太医？！”
    孙太医被天威惊得身子一震，跪在一旁丝毫也不敢含糊地迅速说道，“娘娘羊水已破怕是要早产了，臣现在用金针保得娘娘意识清明，只是娘娘可千万撑住莫要再昏过去了，否则大人小孩都会有危险……”
    “稳婆呢？！”夜寰宇听了愈发地焦急，完全乱了天子风范。
    “老奴在！老奴这就给娘娘接生！”稳婆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皇帝，支吾说道，“产房污秽，还是请皇上回避一下吧……”
    “混帐！”夜寰宇气极，“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安妃和皇儿若有任何闪失你们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稳婆慌忙称是，跳上了床尾打开夕颜的双腿看了看，擦着老脸上的汗忙吩咐要热水和毛巾，常喜却早已将这些都准备好，稳婆一说起便悉数都端了进来。夜寰宇脸色依旧难看得紧，却也没再嚷嚷着要斩了他们这样的话了。
    夕颜强撑着不昏迷过去，配合着稳婆的指导——呼气，吸气，使劲——刚开始还咬着牙挺着，后来实在忍不住疼痛仰起头嚎了出来，手指抓着夜寰宇的胳膊深深抠出了血痕，却仿佛不觉般，只是牢牢抓住不停嘶吼。
    夜寰宇看着她这样子，心疼得揪成一团，恨不能代她受这份苦，却又不得，直恨得眉间可以挤出血来。
    “啊——”夕颜一声长嚎，手脚一软，再度昏死过去。
    太医和稳婆都慌乱了手脚，孙太医扒了扒夕颜的眼睑，忙寻了只千年人参切了片给她含着，然后又抽出金针往要穴上扎去。
    夜寰宇忍住怒意一字一字如寒冰做成的剑，“到底怎么回事？！”
    稳婆抖抖身子答，“难，难产……”
    夜寰宇一脚踢翻了稳婆，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孙太医施完针沉了声道，“娘娘身子自上次大病本就虚弱，如今又是不足月产子，这形式很是凶险……怕，怕是只能保一个了……还请皇上定夺！”
    夜寰宇目眦欲裂，捏着拳头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两字。
    “保大！”
    “保小！”
    夕颜在此际转醒，声音虚弱，却是不容置疑的执着，“保孩子！我死不要紧，一定要保孩子！”
    夜寰宇心都似乎在滴血，抱住夕颜瑟瑟发抖的身子，哑声道，“乖，听我的，保住自己……孩子，孩子我们日后可以再生……”
    夕颜一听此言狠狠抓住夜寰宇的手，眼睛瞪得大大地，不顾自己还喘得厉害，只死死地看着他，“孩子！我要孩子！”
    “……”夜寰宇却也没再反驳，可他看向太医和稳婆的目光里分明诉说了他的决定：保大！
    夕颜噎了一口气，虚弱地倒在床上，可忽然她眼中露出了精芒，再次伸出手抓住了夜寰宇，急急道，“师傅！叫师傅来！快！快！！！”
    夜寰宇身子一震，第一秒的反应是嫉妒——她竟然至死都想着韩出尘！可下一秒他就开始恨自己，韩出尘毒医圣手的名号，上次夕颜中毒也是他救过来的，这样紧要的关头他竟然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传朕旨意，宣国师速速进宫！”末了，又加了一句，“就说安妃娘娘有恙，快去！”
    “是！”
    迷迷糊糊中，只知道夜寰宇一直守在自己身旁，太医和稳婆还在跟前忙活着，只是自己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儿气力再折腾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夕颜都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那抹熟悉的青衣映入了自己眼帘，仿佛注了针强心剂般，夕颜缓缓睁开了眼。
    呵呵，果然是师傅呢……半夜突然召了他来，想也是匆忙了，竟然一袭青衣被穿得皱皱巴巴的，头发也没有面君的礼仪，只是随便地束在了身后，脸上有丝隐藏不住的慌乱与忧心……师傅，你又被曦儿吓着了么……
    没有行礼，也没有一句别的废话——一整日都心神不宁果然半夜一个小太监跑来说安妃娘娘有恙，匆匆赶来的路上他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若不是天大的事夜寰宇是绝不会这样深夜宣他入宫的！一踏进房便看见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再扫了眼房中的人，孙太医，稳婆——果然，是早产了！
    韩出尘修长的手指探上了她的额头，该死，竟然是凉的！
    “师傅……”感觉到额上师傅想来温暖的手指此刻竟有些冰冰凉凉的，夕颜笑了，笑得甜甜的，笑得那么安心，仿佛看到他便没了忧惧，“师傅，保孩子……请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手指有些发颤，突然间蒙了，茫然不知所措。呵，毒医圣手，竟然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医治自己的病人了……
    “国师？”夜寰宇也没追究他的不敬之罪，安妃此刻虚弱得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她活着！
    韩出尘隐在袖内的手指死死捏了起来，嘴唇有些失血地泛白，瞥了曦儿含笑安然的脸，闭上眸子，却在再度睁开的那一瞬，说了让所有人吓了一跳的两个字，“剖腹！”
    稳婆直接吓晕了过去，孙太医也是一抖，夜寰宇眼也不眨地盯着韩出尘，咬着牙关没说话。
    韩出尘无畏地回视着夜寰宇探究的眼神，淡淡告知，“臣并无十成把握，只是此刻若想两个都保，只有此法可试，然风险亦是极大……”
    夜寰宇眼神一闪，他知道毒医圣手抢回一人性命定是无碍的，可她想要保孩子，倘若保不住孩子怕她也是不会有求生意识的，这一点自己知道，他也知道，所以才会提出这危险的却两人都有希望保的法子来……可他不敢赌，剖腹生产这是从来没有人试过的，倘若有什么万一……
    两个男人对峙较量时，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似乎还含着丝戏谑，“师傅，记得下刀时要横切，缝合时针脚要小心点，这样伤疤不会那么难看……还有哦，我要最好的祛疤药膏，你们可不许小气……”
    韩出尘回过头去望着她勉强扯出笑颜的小脸，脸上满是无奈，这种时候了也亏得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宽慰人。
    夜寰宇也没有再犹豫，看了床上依然虚弱的人儿一眼，领着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了韩出尘和孙太医在内，算是默许了。只是离开前说道，“朕将她母子二人的性命交到爱卿手上了……”
    韩出尘默了默，“臣自当尽力……”
    清了场后，韩出尘低低吩咐孙太医准备好剖腹所需的一应用具，准备动手前温和地对夕颜一笑，“曦儿，我先用金针封了你的五感，不会疼的，你不要怕……”
    夕颜也笑，虽说不出话来，可是，师傅就在身边，怎么会怕呢……
    师傅……怕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