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铁在铮铮作响，不多时光芒淡去，毫无动静。不远处陷进泥土里的黄安，手撑起上半身，腿屈膝跪爬起来，她的手拍了怕脑袋，被脑袋嫌弃道：“拿开你的脏手。”
    黄安昂起脑袋，用下巴指示着身前的尸体站起来。
    她身前趴着躺着许多烂掉的皮囊的尸体，看起来那皮那不是被烤烂掉的，至少在人间界，被火烤过的地方应该是焦黑的，而这些人皮肤翻着白沫破碎开来，站起来的尸体，脸蛋上的脖子上的手臂上的皮随着动作摆动裂开，露出来的是完整的血红色的肉。
    在黄安的认知里，并不了解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死亡，可与她通过曾经共用过一个躯壳的家伙嘴巴里得知，这就是被烤化的。
    见着这可怕的一幕，千金姑娘黄安并不惊慌，她面上露出嫌恶，哼哼几声，距离她不远的尸体都爬了起来，包围着他，一股子浓厚的尸臭味道钻进她的鼻子里。
    令她抬起双眼看向天空的是尸体不堪入目的身体，这些商燕王城里的孩子，在声色犬马中消磨着生命，没有脸蛋的身子不是瘦成皮包骨，就是腰间缠绕松垮着的肥肉，再往下……黄安可没有兴趣往下看。
    黄安的双脚迫不及待的正要走，被脑袋制止道：“等着，本姑娘从来没有亲自走路的道理。”
    她说着：“等着。”那就像是在指挥自家小狗，而身子就定在那里，脚一前一后站着略有些滑稽，配上她依旧昂得很高的脑袋，像一头雄赳赳的展翅欲飞的公鸡。
    尸体四下散开，他们牵着一马车走近黄安，而黄安瞧见马车上坐着一个陷入昏迷之中的老熟人，正是那周霖。
    黄安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身子不再听从吩咐，手脚敏捷的钻进马车内。
    左手按住了右手，脑袋道：“你们有什么仇怨，非得死一个呢？”
    右手被左手按住不得动弹，脖子上竟然生出一裂痕，红猩红色的舌头从裂痕中伸出来道：“情仇。”
    黄安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回答，这回她问得详细：“什么情？你情郎被他杀了？”
    脖子上的嘴巴冒出来一丛丛牙齿：“周少爷说他爱奴家，可又骗着奴家丢了脑袋，还把奴家与你缝在一起，人家说周少爷贪慕黄安的美色，却不爱她的纸片人身材，周少爷最爱的还是奴家的丰乳肥臀。”
    这话带着三分得意七分盛气凌人，想她区区一个丫头能比过商燕第一美人，自然是件值得骄傲自恋的事情。
    黄安却想知道得更加详细一些：“他是怎么害你丢了脑袋的？”
    “周少爷骗了奴家的身子，又趁着奴家熟睡砍去了奴家的脑袋。”
    黄安问：“既然你是在熟睡，怎么能知道砍你的人是他？”
    此刻，周霖眼睛紧紧闭着，呼吸时有时无，就算周柊不出手，他也时日无多。
    黄安可不想自己的手沾上鲜血。
    “因为奴家疼醒了，周少爷的手抖得拿不住刀，第一刀没能要了奴家的命，奴家亲眼看着周少爷砍了奴家第二刀，第二刀直接将奴家的脑袋砍得稀碎，周少爷的第二刀没有对准脖子，而是打碎了奴家的脸面。”
    “你肯定长得丑。”
    脖子上的嘴巴愤愤不平：“丑，就是奴家无名无份的原因，若不是为了救周少爷，奴家不会毁容，奴家对周少爷的心忠贞不二，周少爷却骗了奴家，他说的不介意奴家的脸，可他介意。”
    黄安怀疑：“把我的脑袋缝在你身上，这是他的主意？娶我可是他爹的主意呀。”
    “他既然介意奴家的相貌，却又贪慕奴家的身子，他怎么会放过黄姑娘的脸呢，他想来是把你和我这躯壳玩弄腻歪了吧。那周老爷对周少爷的厌恶不是没有理由的。”
    黄安更加不信：“我记得我的身子烂了，他怎么玩？”
    “是黄姑娘的脸烂了，可奴家的身子却是完好无损的，若不是他被家父谴责，强迫娶尸体，也不会将奴家的身子弃置不顾，任由奴家腐烂，也不会狠心鞭打奴家。”
    黄安作为黄家千金，有个黄虎那般流连红街，沾染市井气息的哥哥，她立马猜测出这周霖是个恋尸癖。
    至于猜的是真是假，那就要看周柊说的话里有几分真了。
    黄安呼唤几声周霖，那周家独子，睡得昏迷不醒，眉头紧紧皱着，好像梦中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嘴巴里发出酷似哀求的呓语。
    “你想做什么？”脖子上的舌头伸得老长，拍打着周霖的脸颊，问的却是黄安。
    黄安笑道：“我想跟他玩个游戏，看他对你我还有几分真情实意。”
    脖子上的嘴巴发出不屑一顾的哼笑，可在周霖眼睛微微睁开之前，舌头瞬间缩回，裂缝合拢，脖子恢复白皙光洁，仿佛舌头牙齿裂缝从未存在。
    周霖从睡梦中惊醒，口干舌燥双眼朦胧，见着黄安的脸近在咫尺，第一时间并没有想起来要害怕，而是依赖道：“你回来了。”
    这副模样是黄安最为熟悉的，她依旧昂起高高的脑袋哼了一声，也正是这一声令周霖徒然转醒。
    他记起来所有，身子缩进马车角落。
    黄安摇头笑道：“你现在的模样像个懦夫。”
    周霖声音发抖，这时候他忽然失去了对黄安的眷恋，也没有了安全感，他发觉自己重新有了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他问：“是你想杀我。”
    黄安有意嘲弄他：“对，我要杀你，我数一百个数，你若是能逃的掉，算你运气好。”
    周霖相信她的话是真的，她脸上的诡笑带着杀意，周霖也信她真的有那个能力，因为周霖的身子早就垮了，别说是女人，就算是风吹也能要了他的命。
    他没打算跑，他扑向黄安，将黄安压在马车上的时候到还有几分猛虎之势。
    他的手掐着黄安纤细的脖颈，双腿卡住了黄安的大腿，一屁股坐在她的大腿根部，黄安的身子忽然失去了力量软趴趴的瘫着。
    黄安心中不屑那周柊的无能，她认定这丫头对周霖有情。
    女人是矛盾的动物，可以对一个人爱恨交加，欲致其死，只因爱之其深。
    周霖压抑的声音道：“我要杀了你。”
    黄安被摁住脖子，制住呼吸，生死之际反而疯笑出声。
    周霖低声骂了句疯子，手上用力，黄安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血液流通生命不息。黄安的手终于抬起来，黄安脸色苍白蠕动的唇停止了笑道：“周柊逃了。”
    周霖的手还在用力，将她的脖子捏碎了，骨头在她脖子里断裂，血管破裂，白皙的皮肤变得猩红，黄安的声音依旧婉转：“还不放开我？我就反击了。”
    周霖不知道她是如何发声的，不是他不松手，而是他的手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黄安轻轻的“哦”了一声，笑容掺杂了残酷的恶意：“原来周柊跑到了你身上。”
    周霖的手松开了，他的脖子上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红痕，首先冒出来的是一条猩红的舌头，继而是尖锐的牙齿，属于周柊的声音从里面冒出来，震荡得周霖满脑子发抖。
    周柊的第一句话是：“周公子，奴家又回来了，这次绝对不会离开你了。”
    黄安翻了翻白眼，丫鬟痴爱公子的剧本，她看腻歪了。
    黄安的脑袋重新掌控身子，她摇摆着脑袋，听到脖子里的骨头碰撞，血液流淌血管崩裂，终于发了脾气，脸上的笑截然而止：“周柊你是不是嫉妒我？”
    周霖脖子上的嘴巴发出尖锐的笑声：“黄姑娘，你的身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