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是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就把小榆从被窝里拖出来。
    那时候小榆眼睛是睁着的。
    阿眉一边急匆匆的走一边问：“怎么睁着眼睛睡觉？”
    小榆没有说话，直到他离开房间才低声说：“我在看屋顶。”
    “屋顶有什么？”
    “有鬼。”
    阿眉喜欢听鬼故事，他却不喜欢鬼，他抱住了小榆的手，看向身后房门大开的位置：“真的？”
    “真的，我们回去看看如何？”小榆其实已经准备要回去，他习惯性的问一问，阿眉就拽着他跑出府邸“不看不看。”
    跑出老远，阿眉才问个详细：“那鬼对你做什么了？”
    “它冒出一双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了一夜，仅此而已。”
    “什么样的眼睛。”
    “有我脑袋那么大的眼珠子，黑色的，没有白色的位置，中央是个红色的点，那个点很小就跟我眼珠子一样大。”
    “它的脸长什么样子？”
    “它就没有脸，它像是生在了我的屋顶上。”
    阿眉因为这句话沉默了许久“小榆，你从来不撒谎，所以你是不是看书看多了，眼睛有问题？”
    “说不定中毒了呢，我知道有很多种毒药可以使人产生幻觉，也许是我以为那几场找不到头绪的杀人案件是鬼做的，凶手听到了，由此启发，对我下毒，想要让我确定这就是鬼做的。”
    杀人案件发生在五天前，尸体发现在三天前，只因为一场大雨冲走了尸体上的泥土，露出来一截手指头，夜间撒尿的醉客发现了手指头上的扳指，一把拽了出来，这一拽便是一个腐烂的尸体。
    巧合的是这个醉客，今天小榆又遇见了。
    小榆收拢着黄安的领子，外袍将他遮掩的严严实实，他想了想抬起头和和气气的问赌坊门口的壮汉：“我是不是认识你？”
    “大人是贵人多忘事，小的叫颠三，三天前报过案。”
    阿眉调笑：“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倒四？”
    “我是孤儿，颠三倒四都是孤儿，名字么是一个朋友随便取。”颠三经常遇到别人这么问，已经习惯了。
    小榆问：“哪个朋友？”
    阿眉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颠三，认认真真的打量他“诶，小子，你看起来很眼熟啊。”
    “这赌坊三天里，你撒泼七次，也打赢我七次。”
    “你打不过阿眉？”
    阿眉啧一声“你什么意思，瞧不上我？”
    “那五个身份不明的死人都是被一招毙命的，连你都打不过，会有那样的能力吗？”
    “你怀疑他？不可能，杀人的一定是个老头，一个年纪在八十岁左右的很有精神的老头。”
    “为什么这么说？”
    颠三解释：“因为只有练了那么久的武功，才有那样的能力，三十岁四十岁都没有那个境界。”
    “小的也是个习武之人，见到那死人的时候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事实上这些日子，小的也在查这件事。”
    黄安念道：“死人，老头，小宝贝，你好像有烦心事情。”
    阿眉笑了“美人安，你死了一回，怎么大变样啊，更加奔放了，你以前虽然纠缠小榆可没有这么大胆。小宝贝，你是从你的那个嫖客哥哥学来的词吗？”
    黄安的嫖客哥哥黄虎与她不是同胞兄妹，但他们关系很好，奇怪的是，黄虎虽然满口荤话，可黄安却知书达理得很。
    可今天黄安变了，变得不但令小榆有些害怕，还有点刺激。
    他想，这样他就有两个徐霍了，一个武艺高强，一个身份高贵。
    他本来只需要一个徐霍就可以了，只是徐霍的爹战死了，徐家剩下的那几个无法再创辉煌，商燕国没有世袭制度，将军的位置恐怕会花落别家。徐霍马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
    想到这些，他就有些头疼，昨天夜里他爹要他兑现诺言，迎娶徐霍，而昨天早上他才与徐霍分道扬镳。
    徐霍恶狠狠的盯着他许久才想开了，脸上又是一种平静道：“明日我就教人送符还你。”
    “对不起。”
    徐霍大方道：“以后还是朋友对么？”
    徐霍从来不予讨厌的人做朋友，所以做朋友是他没想到的结果，这样意味着他还是拥有徐霍的。
    她没说今天什么时候还，他只希望不会是爹在的时候，否则晚上又要挨训，他爹总不会替他拒绝订婚符吧。
    迎娶一个民女，对他的未来有多大的影响，他爹不会不清楚，可他爹又是那种死要面子的样子，牺牲一次儿子的婚礼满足面子，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天知道他为了拒绝徐霍足足犹豫了三天。
    “阿眉，我得回去。”
    “你想见鬼去？”
    小榆想就算见鬼也得回去退婚。
    黄安看向屋檐，盯着角，颠三发现端倪：“你是怎么上去的？”
    阿眉拽着小榆的袖子指着黄安：“她是飞下来的，黄安会飞吗？”
    黄安不但不会飞，而且还不会武功，她是个平凡的女人，琴棋书画样样不精，还话少，不过她的美注定她站在哪里都不会被人忽略。
    黄安看着这些人，忽然嘴角上扬说了一句令三个男人一时无法回应的话。
    “这儿的人都不会飞吗？”
    许久第一个开口的是颠三：“你是天仙嘛？”
    黄安笑了，露出两个酒窝，颠三此刻真的有些神魂颠倒，他觉得自己应该叫颠倒。
    “我该走了。小宝贝，再见。”
    黄安轻轻拍了小榆的肩膀，身子接着那道轻轻的力度，飞向屋檐。
    她站在屋顶压制住自己站上边角的欲望。
    赌坊后头，是另外一条街，街道上躺满了黑衣人，他们的胸膛还有呼吸，他们是昏迷了，而不是死了。黑衣人中间立着一辆马车，马车外坐着一个车夫，车帘被姑娘挑起来，姑娘的身子很宽，不能用肥胖来形容，她的脸很瘦，脖子很细，这证明她不是胖，而是骨架大。
    瘦的人还能减肥，骨架大的人便毫无办法。
    “姐姐，你去了哪里，嫣儿好担心你呀。”
    黄安一跃而下直接到了马车前，自称嫣儿的女人缩进马车里。
    黄安见她缩其脖子的样子，莫名生出来一丝厌恶感觉，但她瞬间便压制住了那种感觉，这样不好，不能以貌取人。
    黄安身子与车夫擦肩而过的时候，车夫避开了她的视线。
    车夫还记得黄安脖子断了一半的模样，就是他带着大夫过来缝补黄安的脖子的。
    他虽然是个车夫，可也有一双好脚，夜行百里使他成了黄家夫人重金聘请的车夫。
    哪一天呢夜里，风很大，带来浓郁的血腥味道，这么重的味道，以他的经验来看，必死无疑，可他还是背着女大夫进了屋子。
    那一间黄家夫人的院子布满了鲜花与芳香，此刻除了满地的鲜血，味道也杂乱起来。
    他推开门，黄安便倒在芙蓉夫人的床榻上，脑袋歪做一边，脖子被切开一半，喉管血管都分离开，只有后脑勺的皮肤还黏在一块。
    她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