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过雪的日子是越发冷起来。
    徒然昨日又下了场雨，积在一起的厚雪稀稀拉拉被雨水冲刷的融化开来，吸了周遭的温度，嫣青白一开门便觉天气更显寒了。
    满眼的灰白不见少，倒是多了雨后的阴沉。
    廊下早已有人等了多时，罩了件初来那日见得的深青大氅，神色比得前些日子好似白了些，许是也抵不过这寒人的天气。
    季荣峥侧过身子来，清晨的天色更是灰沉，院子里头尽是积雪融过后的水渍，檐角水声滴滴答答，溅得延栏漆红都是深色。
    “公子早。”嫣青白搓了搓露在空气里头的双手，这般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些，纤瘦胳膊两袖空空，一动便是能叫人知冷暖。
    季荣峥笑，自然而然握上他的双手，藏在大氅里的手带着冬季少有的热度，低头看着那一双尽数被自己捂在手掌之中的手轻轻揉搓，也不说话。
    面上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如何，嫣青白的脸色却是瞬时惨白起来：“公子……”
    季荣峥只管带着他的手往自个儿怀里拉，胳膊微张，大氅便敞了开来，好似有着灵性，柔柔便将他也一同裹了住。
    “早知你不会多在意这天气，我倒不如晚些约你。”
    嫣青白被他环在怀里，一时竟是没了动作。
    季荣峥继续，胳膊便也更加用了些力：“春日的时候更好些不是？”
    嫣青白不答，面颊一半都贴在他肩膀之处。
    上好锦缎做成的锦袍，手工也是好，细细密密的复杂纹案针脚都像是一气呵成，贴了面颊肌肤也不会磕人。
    “不说话便算是答应了。”季荣峥将下颚抵上他的耳畔，笑着又是道，“到了春日的天，再陪我走上一趟吧。”
    前一日便是说好了的，新来的贵客说对青阳城好奇的很，估计是早就在心里预谋好了的，知道以他的性子，只要他开口，他便是不会有拒接的时候。
    果不然，他说：“既然公子想，那青白便明日陪公子去逛逛。”
    可惜的就是这天气，落了一夜的雨，青石板上踏上一步便有雨水粘连住长靴，南方的城镇总是如此，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缝隙清晰，架上一座石砌的小桥，流水潺潺之上，宽度还不及两人并列而过，听得青阳这地方盛产石头，远近闻名的采石场便在它的西南方向，嫣青白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石头，看着其实挺坚硬的。
    季荣峥笑，踏上青石桥头，顺手拂过那还留着雨水的石栏柱子，桥下正好有了船夫摇着独船经过，船桨拍打河水的声音将他的话打地有些散：“只要你说不喜欢，我现下便带你走。”
    嫣青白侧头看他，深青的大氅披在他素白的衣衫外，罩得人都有几分厚重，双眸之中的诧异也只是片刻，低头轻声一笑，道：“公子莫要打趣青白了。”
    季荣峥停下步子，一脚已是踏上了石阶，双眼瞧了前头还不算热闹的街市，嘴角扯了扯，自言一般：“还是不信我吗？”
    嫣青白抬头看向他，步子便是随他一同停了下来，隔了许久却是将头转向了别处，指了指与季荣峥看：“公子累了吧，那处歇歇脚可好？”
    季荣峥随了嫣青白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扫去的同时手也伸了过来，反掌握上他的手，还是用力的握紧，侧首与他点头，面上早已换了一副柔情：“你说哪处好我们便去哪处。”
    小桥流水的两岸随处可见还未发芽的干枯柳条，偏又有着风，呼啦啦吹来，摇摆的厉害。
    城中店铺开张的也不多，都说是年成不好，又遭了这么大一场雪，怕是都乘着时候理理家杂了。
    过了桥便已在眼前的酒家比嫣青白想象中的热闹，想来也是许久不曾出门的人多了，难得停了雪，都赶着巧得出了来。
    还未踏进门，里头小二便迎了过来：“两位客官里头请，是打尖儿呢还是沽酒？”
    季荣峥看了嫣青白轻轻一笑：“与我们找一间上好的包间。”
    嫣青白神色闪了闪，终是没说话。
    随了小二往楼上走，只点了壶上好的越州日铸。
    嫣青白立在窗口，天气太冷季荣峥便不让他开窗。嫣青白有些愣神地看着他将他的手从窗户上拉下来，隔了许久都不曾松开。
    “来了青阳城那么久，都不知道它会有这么冷的时候。”
    季荣峥笑话他：“你也知道冷。”揽了他进怀里才顺起他的意来，主动去给拉开了窗，瞧着外头一片水墨错落的街巷，轻声道，“知道冷也不多穿些。”
    嫣青白回头看他一眼，“原是也不觉得的。”然后挣开他的胳膊，上前一步来到窗前，仰了身子往下瞧，“上回来都还有些枯叶在的。”
    季荣峥随了他看下去，见得后院一片光秃，料峭之中灰灰白白，连得杂草都不见影，又是细细瞧了瞧，院中一片小池，水上冷渣子粼粼。
    “嗯，那是在怪我来得太晚？”
    嫣青白朝下的面颊忽地僵起来，不抬头，只盯了那片池水低低道：“早了也是一样。”
    季荣峥将他拉到身旁，硬是要让他看向自己，神情坚定动作却是柔和，“我只怕是太晚了。”然后尽数将他揽过，胳膊环上他的腰，微微用力将人带近，不给他片刻惊讶的时间，低头便吻了下去。微凉触碰温热，一碰，便如春风扫了云头。
    只是微微在唇畔上相接，季荣峥便将他搂进胸间，低沉的声音好似从胸腔里震到了他的心头，“太晚了……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