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潮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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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贾六”握着飞镖的手一紧,心底虽已做好了拼死的准备,脸上却看不出情绪。
见他不想承认,裘绣也不再多说,只轻轻拍了拍手,一道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随即从其身后走了出来。
“贾六”的视线却只在那人身上匆匆一扫,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那里有一道颇为娇小的身影伏挂,乌发倒垂,似已昏迷。褴褛的衣衫上染着已经凝结了的血迹,像是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杀戮。
“贾六”瞳孔猛地一缩。
黑衣人亦在此时拽起了那人的头发,露出了一张小脸素雅如莲,好看的眸子紧紧阖着,正是岚明月。
“啊!”
“贾六”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惧的怒吼,声音哑涩古怪,似已哑了多时。
他确实是熊潮生。
由他易容成贾六的模样带着佯装被俘的岚明月潜入朱锦苑,是他们临时想出的计划。
不过当初在决定留下来报仇时,他们便曾就如何报仇的问题列出了几条方案。其中一条便是用雷弹火器炸掉九道山庄,而说起雷弹火器,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段火和他的光耀堂。
所以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岚明月曾多次易容外出,冒险打探过光耀堂的消息。
好在朱锦苑的护院都是些嗜酒成性之人,时常聚在一起喝酒吹牛,想要打探消息倒是不难。
不过原本有裘绣和蛮山坐镇,他们倒也不是真的想要施行这条方案,打探消息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报仇多一份可能。可在杀了贾六并得到他的身份令牌后,他们便决定要冒险一试。
可惜一招棋差,满盘皆输。
他们不知道光耀堂里还有暗卫的存在,不知道朱锦苑里能识破明月隐身阵法的并不止道臻一人,更不知道那在他们看来只是一条普通毒蛇的霜儿竟然有着寻常蛇类没有的感知能力,它对气息的感知甚至可以囊括整个朱锦苑,所以在他们踏入朱锦苑的同时,裘绣便已知晓。
“啊啊啊!”
忍住了心中的懊悔,熊潮生瞠目发出了几声怒吼。
裘绣倒是听懂了:“放开她?九号,你可知在我心中是如何评价你和八号的?你们两个天赋很好,也很聪明。可惜总是认不清现实,以前认不清,现在也一样认不清。”
话音暂落的空档,身后的黑衣人已心领神会的一把掐指了岚明月的脖子。
昏迷中的岚明月立刻锁紧眉头,露出了一脸痛苦,看得熊潮生又是一声怒吼,睚眦欲裂。
“眼下这种情况,你有什么资格要我放了她?”
“啊啊!”(你想怎样?)
“你先断了手脚,我可以让她不这么痛苦。”
闻言,熊潮生毫不迟疑的举起飞镖对准了自己的左手。
不是不知道就算他自断手脚,裘绣会放过月儿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可就像当初在浴火塔中,他总是会替月儿担下所有危险一样,他始终相信只要他能多拖一瞬,月儿便能多活一瞬,也就多了一丝逃脱的可能。
至于他自己,为了心中唯一的光和暖,纵死又何妨!
念及此,手中飞镖已狠狠的刺了下去。
可就在飞镖即将刺破皮肉之时,院中却骤然响起了一声脆鸣。
熊潮生只觉得右手一麻,手中飞镖已脱手而飞,摔落在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金石撞击之声。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包括蛮山在内的所有人皆绷紧了身体,齐齐的向着飞石来袭的方向望去,就连熊潮生都目露惊讶。
唯有裘绣似已预料,妩媚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沉沉煞气:“两位是决意要与我为敌?”
紧随着魏燃飞过院墙落在熊潮生身旁的白染听闻此言,着实生出了几分歉意:“我们无意与姑娘为敌。可他们还只是孩子而已,不论昔日有何仇怨,都望姑娘能高抬贵手。”
虽说他曾答应过岚明月会帮助他们,可迄今为止,裘绣的所作所为在白染看来都与十恶不赦扯不上关系。
不过聂家村的遭遇也让他真正明白了“切莫轻信”的道理,故而虽有歉意,却并不打算再袖手旁观。
“你们早就来了。”
沉默片刻,裘绣冷冷的开口,语气却并非质问而是肯定。
早在前往光耀堂前,她便曾命人看住二人,严禁他们离开霜居范围。可如今他们不仅来到了光耀堂,还出现的如此及时,那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们早就在墙外听起了戏。
可这个解释唯一让裘绣想不通的一点,就是霜儿居然直到那石子打出的前一刻才提醒她:他们来了。
白染对此选择了默认。
先前他们被仆从引到霜居后,便一直在霜居中喝酒吃肉。
关于不再醉酒一事,他也已从魏燃处得到了证实,只是在问到原因时,却被魏燃以“缘分”二字糊弄了过去。
后来……(此处请自行脑补各种骚扰与被骚扰的画面)
再后来魏燃便神神秘秘的带他来到了这里,站在一墙之隔处,听到了现在。
白染选择了默认,魏燃却选择了客气:“不早不早,前后脚吧。话说回来,我也想让大婶儿你放了那丫头,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啊?”
裘绣漠然。
“好吧好吧,你八成是觉得我没有。不过这你可就想错了哦。”
说着,神秘兮兮的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条白色的蛇。
“霜儿!”
如短哨尖啸的叫声响起的时候,朱锦苑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在他们以往的印象中,二当家的一直都是一副漠然从容,天塌下来都会仰首看着不慌不忙的模样。她从未露出过笑容也极少动怒,若非杀起人来从不心软,那简直就是个入了空门不动凡心的尼姑。
所以迄今为止,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到二当家的如此失态。
“你把霜儿怎么了?”
死死盯着魏燃手里那条浑身绵软的白色小蛇,裘绣心底的煞气再也压制不住。
自当年离开花楼后,她再未像现在这般惊恐过。
浪迹江湖三十载,从当初软弱可欺的少女变成如今人人畏惧的煞星,她的心早已在这浊世中被迫锤炼的冷硬无比,习惯了将他人的性命视为草芥,也习惯了将自己的性命搁在刀刃上滚。
叁玖曾说,朱锦七煞中她其实才是最残忍的那个,因不同于其他几人的残忍却惜命,她更像是一条冷血的蛇,为达目的,连自己都可以随时舍弃。
可大概没人知道,就算是这样的她也是有着软肋和逆鳞的。
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煞气,魏燃似享受的吸了口气:“霜儿啊,名字倒是契合。不过既然是你养的,怎么不看好?到处出溜着乱咬人,万一被人剥皮炖了,你说这责任算谁的?”
“我再问你一遍,你把霜儿怎么了!”
冥冥中的某种联系让裘绣知道霜儿只是昏迷而未死亡,可饶是如此,她心中依旧弥漫起了疯狂的杀意。因连自己都可以随时舍弃的她,唯一的软肋和逆鳞就是霜儿。
魏燃将欲开口解释的白染拉到了身后,独自置身在那疯狂的杀意中,享受的舔了舔唇:“辣中还带着点苦,原来大婶儿你也有过那种苦涩的经历啊。”
最后一字落入耳中时,裘绣像是突然坠入了一坛酿坏的酒中,昔年苦涩的记忆随之翻涌,暴露出了一道道被强行掩住的狰狞的疤,比如把她和娘亲卖到花楼换了酒钱的父亲,比如日日以泪洗面却不敢反抗的娘亲,比如……
裘绣强迫自己停了下来,那些在她无力反抗时发生的事,即便如今想来依旧会让她恶心到作呕。好在她遇到了霜儿,才能把那些该死的畜生和所有苦涩的记忆统统用鲜血埋葬。
“可鲜血根本埋不掉记忆,只是暂时糊住了而已。”魏燃晃了晃手中的小蛇:“所以咱们还是务实一点儿,来谈谈接下来的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