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亚第二次去看凌野是周末。她一大早起来和池井佑去超市买了许多日用品，然后熬好了一锅海鲜粥放在保温瓶里带给凌野喝。池井佑却一脸不高兴：“我吃醋了。你那么早拉我起床做你司机原来就是为了帮那家伙煮粥。”
    希亚安抚他：“粥多着呢，你也可以喝。”
    他一脸不屑：“残羹冷炙，我不要！”
    她笑：“不还热着嘛。”
    他装生气：“那家伙福气可真好，我也宁愿躺医院去。”
    她生气：“你……不许再这么说！哪有人咒自己的？”
    他抱住她的腰，软声软语地说：“人家不是嫉妒你对那家伙的关心嘛。我保证，以后不了。”
    她鄙夷地看他：“你是纯情小女生哦？大男人也吃醋！医院饭菜难吃，李嫂最近很忙，所以让我替她煮些粥给他。他只爱喝海鲜粥。”
    他冷哼：“我还爱吃咖喱拌饭呢！”
    她无可奈何：“你蛮不讲理。”
    他说：“被你逼的！”
    她干脆岔开话题：“那好，回来给你做咖喱拌饭。先送我去医院。”
    他赌气：“不干！你自己去。”
    她说：“小肚鸡肠！我车不是没油了嘛。”
    他不动声色，别开头。
    她说：“不送就不送，我自己打车。”
    他立刻拉住她，柔声说：“我送啦，周末打车要等很久。回来别忘了给我做咖喱饭。”
    希亚刚到病房就听见一个细柔的女声：“凌先生，再难吃你好歹也吃点啊。你这身体也不是铁打的，那经得住你那么折腾啊。”
    随后，一个护士推着餐车无奈地出门，忍不住抱怨：“真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金子做的呢，早晚给饿坏了。”
    希亚看着她走远，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病房门，迎面就是一句冷声：“我说过我不想吃！”
    希亚怯弱地说：“是我。”
    他先是皱眉，然后缓声说：“对不起，我以为是刚刚的护士。”
    她说：“没关系。我帮你煮了海鲜粥，你吃点吧。”
    他没有拒绝。她帮他盛在碗里，递给他，犹豫了下，又说：“我喂你吧。”
    他已经从她手里接过碗，说：“不用，我还没完全残废。”
    她不再说话，起身走到窗口。楼下医院里的银杏树叶子已经泛黄，微凉的秋风吹过，落叶像蝴蝶一样在空中翩然起舞，旋转，飘移，最后落在地上。树下坐着出去散步的病人，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安静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
    凌野听见她走到窗口，沉默了许久，问：“你在看什么？”
    她缓过神来：“没什么。秋天了，总觉得整个城市也开始安静了，连天上的云也懒得动了。”
    她回头身，说：“你吃完了？要不要再盛一碗给你？”
    他说：“不用了。”
    她说：“那好，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下次想吃什么？还是海鲜粥吗？”
    他脱口而出：“只要是你做的就行。”
    她小声“嗯”了一下，转身想走却听见凌野说：“谢谢你，希亚。”
    希亚隔三岔五就会去看凌野一次，每次都带去各种不同的食物，凌野暗自感叹希亚的厨艺真的比以前进步了许多。
    她喜欢站在窗口望窗外，然后滔滔不绝地跟他描述自己眼中的这个城市的秋天。他总是安静地听，她讲的每个字他都认真的记着。有时候凌容也在，三个人说说笑笑仿佛还是以前，玩游戏，吃冰，就像一家三口一样和谐。
    只是凌野变得更加冷淡了，只有和凌容在一起时才能在他脸上看见笑容。他本来就不苟言笑，自从进医院后愈加的冷漠，和谁都不愿意说话，护士帮他送药时总看见他一个人站在窗前，留给人一个落寞的背影。
    希亚看着他很心疼，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时候，她来了，只静静地看他一会儿，又无奈地悄悄走掉。
    那天Josie去看凌野，他又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护士说，他啊，就像永远不会融化的坚冰，把人据之千里之外，除了任小姐和凌容谁都没理过。
    Josie开门进去的时候声音很轻，把手里的水果篮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凌野听见声音以为是希亚：“你来了？”
    Josie开口：“是我，Josie。”
    他微怔了一下，说：“哦。请坐。”
    两人沉默了很久，最终凌野先开口：“对不起，订婚的事我很抱歉。”
    她说：“你不用抱歉，是我自己提出分手的。你本来就不爱我，不用自欺欺人。”
    她说：“可是凌野，作为一个女人，我怎么就那么不招你喜欢呢？”
    他声音悲凉：“对不起。”
    她苦笑：“其实我也知道，希亚早就在你心里扎得太深了，拔不出来，而你也不愿意拔，所以，无论我多努力，也不可能进去。”
    “只是，爱情会让一个人变傻变盲目。看见你和希亚说话我就会莫名其妙地生气，我总是想证明给她看你是我的。我自己骗自己说你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我自私地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最后，我把自己骗得团团转，连自己都无法再相信自己了。
    “梁彭婚礼那天，希亚走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你连cheese蛋糕都会拿错，我跟你说什么你都像是没听见。从那一刻起，我才从自己设给自己的骗局中醒悟过来。呵，那次你跟我求婚，我答应你，那是发自肺腑的。我愿意，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可是我比你更了解你的心，你比我更自欺欺人，你骗自己你可以忘了希亚，骗自己接受我。可是，你明明知道这样不但伤了我也伤了你自己。
    “不过还是谢谢你，至少你让我经历了一场还算是完整的恋爱，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凌野听得难受，他觉得一切仿佛就是梦靥，努力挣扎着想要醒来。
    Josie长呼了一口气，说：“我一直是骄傲的人，在爱情里也绝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原谅我最后自私地选择全身而退。我们遇见得比谁都早，只是，我没能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没能比希亚更早地走进你心里，因为这样才会爱得那么狼狈不堪吧。这应该也算是相‘见’恨晚吧。”
    她努力微笑：“我们还是朋友吧？我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还有你对我的承诺呢。”
    他也装得很轻松：“当然，一辈子的朋友。你真的很坚强，也很令人敬佩。在爱情的范围内，我无法对你全心全意。那么，在友情的定义域里，我一定会两肋插刀的。”
    她终于坦然：“那你现在算什么？”
    他不明白：“什么？”
    她说：“一副谁都不理好像全世界都欠你八百万一样的大冰山扑克臭脸，摆给谁看呢？”
    他很久没听她这么开玩笑了，被她逗乐：“我的脸可以有那么多定语？”
    她笑：“你板着脸真的是很难看。”
    她转而又语重心长：“你这样关心你的人看了都难受，你愿意别人都因为你而伤心难过吗？你不是凌容，凌容都比你懂事，她至少还知道自己哭的话凌野哥哥会心疼。你呢？连个孩子都不如。”
    他说：“你什么时候变大妈了？”
    她说：“你严肃点。你的事爷爷他都知道，他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你不能让他为了你更加忧心伤身吧？”
    凌野脸色微沉，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知道。”
    她又说：“我帮你联系了一个纽约的眼科专家，他常年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最近成功治愈了许多你这样的病例，而且恢复情况都很好。你去试试吧。”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呢喃：“谢谢你。”
    谢谢你。真的谢谢。那三个字，这辈子开不了口，只有用这三个字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