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雪葬 第二十四章 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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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早朝落下的习惯。天蒙蒙亮的时刻,那卓鹰部唯一的外族男子总会醒一醒,坐起身来,定神等那鸣钟敲响,转念一想,才知这地哪有了鸣钟,又睡下去,侧过头细细想着这些日子一连串的稀奇事,第一次没有恼怒顾隽他们的办事效率,倒希望在这惬意的地儿多呆会儿时日,要说缘由,许是……恋上了这里的什么。
肯能是昨晚喝了些酒的缘故,今早睡得特别沉,就连有人进来换过熏香都不知了,直到日上三竿醒过来,望见床头放的改过的新衣,撑起身展开一看,又笑了。那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不说马背上争过须眉,不想连女红也是这么好的。
许是知道某人常去喂马,他便有事无事就往马场去靠着栏杆一坐,从来没有感觉这么闲过,倒不是从前那般忙里偷闲,该说是游手好闲。山里通往外头的小道还不是那么的安全,因此消息也不通,就这么等天热下去,倒也不担心什么,就当真真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在马场靠着栏杆小睡,太阳也是有点晃眼了。听一红一白两匹马儿不安分地轻声嘶鸣,便知道是她过来了,睁眼见她眉宇间不同于昨日的安定,放下心来,帮着忙完那些事,歇下便闲聊了开。
挨着坐在草地上,嗅着草香。她歪头望他比病时那消瘦憔悴样丰腴了许多的侧脸,暗自刻画他的种种表情,那男子初来时百般变化的模样又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然此时毕竟熟了许多,也不用总是“任公子”、“卓姑娘”地叫来回去,但还是不解他不时显出的孩童般迷迷糊糊神情的缘由,便就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问开了。不想身边的人抚了抚她为他新做的衣,又突然笑得像个腼腆的孩子。
他看着她,想了一会儿,缓缓道:“知不知道为什么人需要时刻保持清醒?其实就如同野兽的警觉,如果不清醒地察觉周遭的事物,万一遇到危险和不测,就不能敏锐地察觉而后立即化险为夷了。所以说有时候啊,越清醒反而是越不安的时候呢。”
“这么说,你那时候病得稀里糊涂的,反而是因为感觉很安心?”他不回直接答她,兀自兜了个圈子,她反着他的话去想,意思便明了了。
“可能吧。”他笑,躺下去,把手枕在脑后。“不知为何,那时候,看见卓沁在身边,就感觉很安心。就想着,有卓沁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的,很熟悉,很温暖……”
温暖又熟悉,就像此刻,是为着这头顶大太阳的缘故么?
她低头,突然听见他这么说,感觉亲昵了,又单挑了一边的秀眉,刁难道:“那……任远的意思是,现在这么清醒,是感觉到危险重重咯?怕我突然暗算你呀。嘿嘿。”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呀。”男子坐起身,连连摆手,又像个孩子似的挠挠头:“要是……要是现在还稀里糊涂傻傻的样子,一定会被卓沁笑话的……”看他急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得格格的。
今日的太阳,真是过分的暖了吧。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竟也渐渐与自己身上的香味略有相同了。她是喜熏香的,并也在这之上花了不少的工夫。
这次为着他养伤又重制了香方,少不了挚爱的紫述香,又加沉香、百花、苍术,再和上定气平绪的苏合、安息,制了香饼,放入那一小阁雕花铜炉中,取玉片隔火,控着浓淡。诸多心思,只随了熟睡时袅袅的轻烟,沁入了他周身的一丝一缕。
嗅着这细微的心舒暖香,虽亲自调制,但终不及那天救他时嗅见的他怀里独特的香味,时至今日倒还为来得及问他。
“会感觉熟悉,可能……可能是因为这香料的缘故吧。房里的熏香跟衣服上的味道一样呢,加了安神的料,所以才会感觉熟悉吧,你闻闻。”她试着细究他安心的缘由,自然想到这香味上来了,不假思索地抬袖凑至他面前。
他总算清清楚楚地闻到那香了,满怀的香。猛然想起来,这熟悉的感觉,不就是那晚在山洞中发丛颈间落满的味道么?呆愣了一瞬,抬头又对上女子的青白明眸,记忆犹新的香味撩拨着,双双想起山洞中的一幕,又慌忙错开了眼神。
“倒也是制得特别。”沉默了一阵,他回味那香,开口道。她便说了这香方,又聊起香料来,不想那男子却也是知得许多,博闻强识,还与她说了许多外来进贡的密香,望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不仅心生欢喜,细听着关于香料的一个个有趣故事,时而引得她侧首时而逗得她捧腹,看他边说边打手势,又注意起他尾指上工艺奇特的戒指来。
“哦,这是族戒。”他望她好奇的样子,抬了抬指。虽说那公子说得尽是随意,然这戒指却真真来头很大。白帝新选出的每一代皇帝都会赐出去四只玉戒,连同皇帝指上的一个,一共五只,象征着白帝至高的权势与地位,持有它的人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握有兵权,或是百姓极其拥护之人,凡是**所至的范围之内,见此戒如王亲临。虽说北地偏远,但也有可能有认出这戒指的人,一向小心谨慎的镇宁王此刻也只得对它潦草几语带过了。
“好特别。那中间的白钻听人说过,稀世少有,说是皇家才用得起。”
“家中也做些玉器生意。便拿玉戒做了传世之物。这中间的石头也不知真的假的,但玉却真真是地道的好玉,是软白子玉中最佳的羊脂玉。那初来时所配的玉冠,便是次些的蓝凝玉,软玉还有岫玉、青玉等,硬玉则是翡翠了。”他如数家珍,不动声色地把尾指上的那枚戒指镶钻的一面转向里侧,只露一小段白玉在外,又突然想起一物,就想逗逗她,暗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半掌大的玉玲珑来,凑到她面前晃了晃,松开绳子抛给她。
这是四方进贡来的玉石之中,他最中意的一块。只单系了一根红绳,不烫金不描银,更无缠珠缚丝,却通体幽紫无一丝杂棉,雕成一朵菊花的形状,真真开得艳丽无双。
“好……好漂亮。”她双手一扑,捉住了下坠的紫玉,都不知该怎么形容它的玲珑剔透了。
“这是玉玲珑,由紫玉雕成,说是玉玲珑是因为雕刻工艺独特,遇风会低鸣。”
她眯着眼,捏着玉玲珑上的细声将它悬在空中:“真的?”
“真的,不信吹吹它。”他望她傻傻的样子,露出十万分肯定的神情,忍着笑怂恿她,她就真的吹了起来。
他撇过头,把下巴搁在臂上,忍笑忍得肚子疼,实在憋不住,仰头向后,大笑起来:“你……你还真相信它会叫啊……又不是小猫小狗……啊哈哈,哈哈哈……真有趣……”
“你骗人!”这笑声自然引来女子气鼓鼓的脸颊。然倏地又刮起微风,女子放下生气的神情,那紫玉随风转动着,真的传来细微的轻吟声。她又惊又喜:“有声音,真的有声音,任远你到底是不是在骗人呀?”
“咦?”这回轮到他语塞了,一个翻腾坐起来,凑上耳朵,便一阵阵细小的仿若银铃震颤的余音回荡在耳际,真的在低鸣。他直起身子盯紧眼前的女子。其实骗她倒是一半一半,得这玉的时候,说什么遇到有缘人就会低鸣,他自不信,只是喜欢它的剔透和雕工,直到现下才信了这一说。有缘人么。呵。这玉玲珑的有缘人,却是在千里之外。然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也会这么凑巧的遇上,无巧不成书。
“跟玉骢一样,养了它这么多年,见色忘义了。”他回过神,弹指碰碰那佩玉,这般打趣。
“什么?”女子诧异。
“没,玩笑玩笑。这玉自个儿挑主,送了卓沁吧。”这话脱口他先惊了,这些年来不乏赏玩的新鲜玩物,独独这玉不舍得弃了,连前阵子宠得欢的小妾要了多次都没给她,现今不假思索就想送了人,却没有后悔的感觉,难道养了这么多年的美玉,就是为了给它找主,赠了她么?
“给我?”
“嗯。”
“这么贵重……怕是不好。卓沁不能收。”她推脱。
“先前雕它的师傅跟我说,这玉玲珑碰上有缘人就会响。其实是它选了你。所以,也不用说谢谢了。不嫌弃就挂着吧。卓沁不也送了弓给我么?还救了我,连每天吃的、身上穿的,都是族里的,也能算是卓沁的吧。要算起来,哪算得清。”
“这是什么花?”她确实欢喜得紧,听他这么说,便收下了,爱不释手,见那佩玉远看竟是一朵花的样子,又好奇。
“雀翎,墨菊的佳种。”
“这么好看的花,没见过呢。”听她这么说,他突然愣住。有机会便带卓沁去看看吧。这顺其而然的接话他不知怎么的就是出不了口了。现今自己是个什么境况?有能力应允这样的承诺么?他有些清楚说承诺是过了,也不过就是略带客套的顺口搭话罢了,但想起那丛丛深紫浅碧开了满山的菊花,他就是不想随口说说就这么算了。
“对了任远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呢?”看他愣神,又不知了什么缘由,收起玉玲珑,想听听中原的趣事。
“家住京城。”男子正色,许是第一次没有骗她,觉着理直气壮了点,刚想说下去,就被女子惊喜的声音打断。
“京城呀!卓沁娘亲也是从京城来的!跟卓沁说过好多京城的事儿呢,红墙绿瓦,到处都是很大的宅子,还有高高的皇宫,听说是叫未已宫,占了整座皇城的一半,昊穹殿整个金砖金瓦丝毫不偷工减料,皇帝的寝宫肃鵺阁更是高得出了都城都能看得很清楚呢。如果真能去看看,此生无憾了。”(卓沁,怎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穷丫头般丢人啊,此生无憾,有这么严重么==#虽说那次进了皇宫之后不久你是魂归了……剧透pai飞~)
皇宫……提起这两个字,男子愉悦的眼色渐渐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