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干 1、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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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那日,三界一片火红,那些花高达数丈,颜色皆为少有的正红,这般艳丽景象,惊得三界众神仙家为之赫然,玄帝亲为这女婴,为这些花赐名——蜀葵。
她乃是花族中人,以蜀葵为名,终身,也将与这些火红的蜀葵为伴。
巴蜀乃有一天池,唤作瑶池,瑶池无光,然以其水所灌之瑶山,风光却是秀丽得紧。
瑶山并无四季,年年似春般温和絪缊,无论花草,皆长势喜人。
你瞧数只青竹于罅隙间伸出,行至高处仿佛扰到了苍狗似的白云,便知此地当乃仙界之最了。
“玄帝当真是偏心得紧,你看看,赐给花族居住的地方,竟是这般清幽仙境,老儿我难不成要去住马棚了麽?”
这银发谪仙身侧并无旁人,想来是在自说自话,倒是骑下的仙鹤应承似地嚎了一嘴。
那仙鹤载着仙使,在山上盘旋了须臾,方捡一个山谷,停将下来。
“可是元笙太尊来了?”
山谷间,树下突然蹦出一个生得姣美容颜的女儿,脸上虽未施粉黛,却是明媚鲜妍得紧。
一肌一容,如凝如脂,极简单的发髻间,只插着一枚成色水润的浅青玉簪。
再看那女儿的穿着,淡墨的上衣,腰间系一条雪白的缎带,将个女儿的纤纤细腰尽收至此。
长袂垂至脚踝处,墨色长衣下是一水淡白的裙摆,脚上着一双掐丝青鞋,真真是淡雅如斯了。
“如何打扮得这般素?”元笙指着面前的小女儿说,“花样的年纪,穿得这么素,跟你的蜀葵,不搭哟!”
“蜀葵花过于艳丽,我听花神娘娘说,大艳之花,极易堕魔。神魔之间,皆在掌花者一念,故而才穿得这般素朴,以压花性。”
“花神娘娘?你说的可是牡丹?”
“自然。”
“她算得哪门子的花神娘娘,不过是背后使阴招的毒妇罢了!”
老头不屑的啐了一口,道:“蜀葵年岁轻巧,快不要穿这些婆子方着之色了,换个鲜亮颜色,才是正经。”
“你这仙者,也忒不尊重了。日日来我们瑶山,汲取万花之醅,自己养足了仙力,张口便对花神娘娘不敬,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端起碗吃嘴,放下筷子便骂娘之人!”
“小丫头,怎的几日不见,这般牙尖嘴利起来,罢了罢了,不与你这小儿拌嘴,此番来瑶山可是有要事,要与牡丹知会。”
“前口还编排花神娘娘,怎的,这下又要去叨扰人家了?”
“你当我乐意?”仙者亦没好气,“若非玄帝嘱托,我实不愿见你们那花神娘娘。”
蜀葵自小由花神娘娘牡丹看护长大,亦将花神娘娘视作长辈来尊敬,自然由不得其他人这般信口编排。
也就是元笙了。
她深知这位太尊跟花神娘娘素来不和,到底是因着什么不和,却从未听其提及过。
到底这元笙太尊也是个没气性的,虽跟那花神不和,却还隔三差五,溜到人家地界上来怡神养气。
若非花神大度,早命底下花灵,将门口铲落英的那把铁扫帚一挥,将其赶出去了。
天界原有一仙池,唤作瑶池,听闻瑶池中有一仙洞,倒从未有神灵,得以进去一观。
传来传去,究竟是否真的有这么一处仙洞,也未可知了。
许是那些闲来无事的小仙婢们胡诌罢。
瑶池之水,自九重天向下而泻,浇灌了周遭的一应花草丛木,久而久之,这里的花草便抱团成势,逐渐覆满了整座山。
既是受瑶池之水所成,此山便唤作瑶山。
那花族中人,原本亦居于九重天之上,掌管世间万花万木。
后因先花神获罪累及,被当时的天君贬到不毛之地,非有功不可出。
蜀葵出生后,三界六合便长满了似丹似火般的一丈红,当中尤属瑶山,最为昌盛。
玄帝大喜,当下大手一挥,将瑶山赐予花族,合族上下大为庆喜,皆将蜀葵视作祥瑞般,珍爱有加。
“你虽三不五时便来我瑶山,终究不愿踏进这群芳殿。今日,怎的就愿意,贵步临俗地了?”
元笙不消抬头,只听这声音,便猜到是谁。
他作势掸了掸衫袖,道:“千年未见,你还是如此这般,令,人,生,厌。”
“劳您挂心,”座上女子似乎并不愠怒,“今日前来,不会专为排场我吧?”
“本尊没那个闲工夫,”元笙手袖一挥,呈出一卷黄丝带紧系的帛书,“玄帝旨书,托我亲自送往。
座上女子纤手伸出,接过那徐徐飘来的帛书,隔着纱蔓,并不能十分看真切,这女子的模样。
“旨已带到,告辞。”元笙当真是片刻都不想在此多停留。
“慢着。”
“花神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玄帝钦指褚玄机,授习蜀葵?”
“不错。”
元笙止住步,身形却并未转过来,似乎一早料到对方会有此问。
“难不成本尊还能假传玄帝的旨意?牡丹啊牡丹,你当真以为,自己坐上这花神之位,便能高枕无忧了?”
“我早已澄清,当年之事,与我无半分瓜葛。”
“当年她若不是被你诓骗构陷,何至于到如今这般田地?尊你为花神,德不配位啊!”
座上之人终于隐忍不住,一把掀开纱帘,乃是个极标志的人物:
一身黛绿色长衫,发髻上缀着的,乃系极罕见之翠墨色牡丹,锦袖碧服上,皆绣着大片牡丹图样。
若是寻常颜色的牡丹,例如丹朱、藕粉,虽华贵雍容,却也常见且俗气了,这一身似绿波、似靛青的牡丹大片着于身,竟是一幅超脱物外的水墨仙居图了。
“元笙,我一再忍让,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此时的仙君,怒目圆睁,丹唇紧闭,眉头紧蹙,饶是如此,仍然是美人不可方物。
“我只一提花神之位,你便再难忍住,可知是心头有鬼。”
“笑话,我乃三界花神,行得端正,如何有鬼?”
“哈哈哈,行得端正?此乃本尊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元笙笑过后,端然道:“世人只知,牡丹乃万花之王。可天地初时,自万物始有花草之迹,草木灌丛、花树荆棘,皆以她为尊,她才是这万花之首,瑶山的正经主人,若非遭你这毒妇戕害……”
一语未毕,轻纱突然扬起,一瓣朱色花叶倏尔飞出,径直朝着元笙打过来!
元笙只大袖轻挥,便将那花叶拦将下来。
“怎么,花神娘娘,是要连我也一同铲除吗?”
“以我之力,自然奈何不得元笙太尊,只是为上者,竟如此不尊重,我自为瑶山之主,岂可任由外人在此放诞!”
元笙终于缓缓转过身子,凝眸注视眼前女子,叹息:“若非你执着于这花神之位,又何至于此……”
“当日之事,我亦有不得已处。可我从未想要害她至此。”
女子缓缓走下阶陛,修声朗朗:“天地可鉴,牡丹自为花神以来,从未对她的身后,存一丝不敬。我执掌瑶山后,为众仙灵广仙道、普治世,合族上下,皆沐三界恩泽。九重天之上的日月光辉,亦为我花族众生同享,此皆,敢问元笙尊者,她可能做到?”
元笙并未直接回答,只道:“因果轮回,无论神人,皆难逃脱。你当年既这般做了,必得尝其果。本尊且劝诫花神一句,往后行事,多宽恕少刻寡,方是长久之道。”
这位乘鹤而来的神君,乃大音山主人元笙太尊。
正经序起辈数来,目下的花神娘娘只算得是小辈。
难怪元笙在其面前,可以这般随性随口。
莫说是牡丹花神,便是到那九重天之上,在玄帝面前,他也一如平常,该说什么便是什么。
想来玄帝是极喜元笙这率直脾性,一来二去,无人之处,二人竟能把酒言欢,私交似朋友般亲热。
“不过是让你帮忙带个话,怎的又闹得这般不愉快了?”
“玄帝这可是明知故问了。我与那牡丹,岂是可以和睦相处的?本仙当真想不通透,为何让我去带这道旨,难不成天宫的传令仙官儿们都罢官了?”
“你虽与牡丹不合,到底是日日前往瑶山修炼的,顺手带道旨意,让本君的传令官们歇歇,也是你积善了。”
这位轻捻杯盏者,便是九重天上的君王玄帝,正经说来,应该唤玄穹帝,然这位君王嫌拗口,索性将这穹字隐了,命众家只唤自己玄帝便可。
元笙问:“我且问你,当初这天君之位,若是你来坐,你可也会这般行事?”
一语既出,元笙明显感觉到对面的身躯略颤了几分。
这位掌领三界的君王,面对此问,也不知如何应答。
只见他剑眉逐渐凑紧拧成一股,金线织成的衣袖,自微微抬起的手臂上,垂坠而下,白玉盏杯壁清亮,原是那酒光透出来的。
许是手肘有些抖动,杯中的水酒有些翻出波漾。
当下,九重天上寂静寥寥,只听得花树摇动之声,和那无聊极了的仙鹤,偶然的一声啼叫。
“若当年我为君者,必不会让她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
“羲皇身后,玄、苍二子为众望所归,苍帝寡恩多威,玄帝多恩寡威,到底是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你与苍帝,虽是同一幅皮相,性子上,差别却极大。”
元笙兀自拿起玉壶,自斟自饮一盅后,又道:“他既有此请,你便就依了他。这宗案子,终归要有个结果才是。”
玄帝摆手:“罢了,且让他们自行去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