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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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多少天以后,我还会在梦里看见那晚的场景:我跪坐在地上,不远处是张林被鲜血浸透的身体,躺在车下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是魔慞了,因为其实后来很快我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地上拉起来,捧着我的脑袋跟我说“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我茫然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白衬衫、牛仔裤,忍不住回头又去看那车下的年轻男子,仿佛要比较一下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
“李俊伟,你傻啦?!”
张林用力摇晃着我的身体。我的脑子昏昏的,什么也没听进去,耳边嗡嗡响成一片。
——消防车、警车、救护车前后呼啸着到达事发地。几个消防员拿千斤顶杠起那辆肇事的Minicooper,帮助急救人员把人从车底下挖了出来。前后总共抢救了没多久,伤者便脸上盖了白单子被抬上担架运走,看样子大概是没必要送急诊了。
警察拉了隔离带把闲杂人等拦在外面,做笔录的做笔录、拍照取证的拍照取证,小小方圆之内,闪光灯交相辉映。肇事的女司机被铐上手铐从驾驶座带出来,走路像筛糠似的站不稳,只好由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扶着上了警车。
我踉跄着被张林拽到人行道上,看着minicooper被拖车拖走,然后环卫工人过来提着水管冲洗血腥的路面。
闹市区交通一旦恢复,人群也就渐渐散了。好好的大周末晚上没了条人命,足够大家回去唏嘘上好几个星期。
我死死盯着5米开外那一滩暗红色的印记,整个人仍处于僵硬状态。
“李俊伟,没事了……”某人在我耳边轻声呼唤。
我缓缓抬起头。
“鸡翅膀呢?”
“哦……刚才不小心被人挤掉了。”张林愣了下,“你还想吃啊?那我再去买一份。”
说着,他转身就要过马路。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死也不撒手。
“不许去!”
张林顿住了脚步。
“我走斑马线的,别担心。”
“说了不许去!”我嘶哑着嗓子叫起来。
“那……看电影?”
张林从口袋里掏出之前买的两张电影票,被我抢过来撕了个粉碎。
他沉默地看着那些碎纸屑飘落到地面,拉起我的手去坐公交车。
……
车上。
我的身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瑟瑟发抖,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想。一会儿回忆起压在车下面那人的运动鞋是哪个牌子了,然后低头去看张林脚上穿的什么;一会儿忍不住掐边上那位一把,想确认他是不是有反应会疼——我是真的下手很重,张林被虐得眉头拧起来,却只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声不吭。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到下车,回到家已经夜里11点半了。
张林蹲下来在门洞里帮我换拖鞋。我看着底下那个毛绒绒的脑袋,突然就站在那里哽咽起来。
“去洗个热水澡,上床睡觉吧。”张林低着头把我的运动鞋放放好。
“我刚才真的以为被压死的那个是你……”
他站起来,慢慢抬起了眼帘。
“明明长得一点不像啊。”
“明明就很像!”
“所以你就在那里哭?”
“屁话!谁叫你满世界乱跑,电话么不接、鸡翅膀也不拿拿牢。”
“到底是谁乱跑?你干嘛不好好在原地等我……”
他抬起手,轻轻搁在我肩膀上。
——手掌一碰到薄绒衫,温热又带点安抚的接触像一股电流直达胸腔!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没再敢看他的眼睛。
……………………………………………………………………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没跟张林打招呼便匆匆离开了公寓。
回到寝室,大家都说我脸色难看,还以为我是复习太用功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昨晚是怎样在床上翻烙饼一直翻到天亮,睁眼迎接太阳升起。
我端着脸盆到卫生间洗漱(——是的,我一早上从那里逃出来,到现在牙都没刷呢),在镜子里看着那张垂头丧气的脸,拼命给自己打气。
李俊伟同志,你一定要挺住啊……
接下来两天,我手机关机,决定留在寝室里心无旁骛地复习功课。
窗外,校篮球队正在分组打对抗赛,屋内是一帮准备破罐子破摔的哥们疯狂电竞。左耳“彭彭彭”,右耳稀里哗啦、“我靠”、“尼玛”不绝于耳。
也不知是不是某人的特殊训练起了效果,这回任外面人声再嘈杂,我竟也能看得进去,而且效率居然还不错。
我有时会偷着瞧一眼静静躺在边上的手机。明知道已经关机了不会再有任何电话打进来,心里却隐隐地忧虑万一那人找不到我怎么办。
不过——
也许他从没找过我吧?
手机打不通,可寝室又没搬家。我在窗前白天坐到黑夜,宿舍管理员一次也没传呼我,窗玻璃也没有再被“哒哒哒”地砸响。
晚上吃饭时,阿毛在我对面问,“伟*哥,你和张林在谈恋爱吗?”
我差点被呛到窒息。
——这种情况应该直接说“No”吧?实际上也的确是没有啊……
“你们看起来完全就是小情侣在吵架啊……一会儿好得粘在一起、一会儿又冷战不见面。”
“瞎说什么,我们哪有吵架。”
“没吵架你干么手机关机?”
阿毛叉起只饺子塞进嘴巴里。
“……我昨天在食堂遇到张林,从我边上过去招呼也不打一个……你们小夫妻俩闹矛盾,连带咱们这些朋友也变炮灰。”
“我们不是情侣,也没有吵架!”——天!要怎么说清楚这事?
这时候寝室里一帮子人回来睡午觉,阿毛使了个眼色叫我噤声,拿上饭缸子出去刷碗了。
我坐在床边,心情纷乱。
——原来在别人眼里,我和张林早就是一对了……这到底是怪他还是怪我自己?如果不是当初吃饱了撑的答应让他追三个月,而是直接了当的拒绝,又怎么会搞出这么多麻烦来?
……
我大半夜用应急灯照明,奋战通宵,企图用这种方式忘记白天的挫败感。
早上起来,胖子有点担心地看着我说:“伟啊,虽然我的确很嫉妒你的好身材,可再这样下去,咱就得飞仙了哈……”
“考完了我马上补觉。”我疲倦地冲他一咧嘴。
我看了下日程,今早考生理、病理,下午是解剖和免疫。接下来两天,一天考两科,一天考一科,倒还算人过的日子。
我浑浑噩噩走进考场,机械性动作开始刷题。以前最怕的是复选,多选少选都是错,这次却怎么看怎么简单,别人还在绞尽脑汁回忆课本上的内容,我这边三十分钟就检查完两遍。
因为考场有规定不能太早交卷,怕影响别人情绪,我便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儿——结果呼噜声一起,更影响别人情绪了!
我被老师客客气气请出教室,在草地上找个树荫直接放倒。
睡了一会儿,梦中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还有下一门要考,强睁开眼睛一看——卧草,已经晚了20分钟了!!
我急急忙忙冲到考场。照理说考试迟到超过一刻钟就不让进了,可大概是监考老师看我一脸衰样实在有点可怜,居然网开一面把我放进去了。
我千恩万谢地领了试卷坐下,刷刷刷刷一路狂扫,又是30分钟全部搞定!
——上午收官,接着下午再战。
我一片昏天黑地,连哪个门进去、哪个门出来的都不记得。
同学们过来问我考的怎样,我很欣慰地表示今年教授出题真心不刁难,然后他们都像看着ET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我解剖明年肯定要重修啦!”胖子愁眉苦脸地叫道。
“不怕不怕……有我垫底,众生皆得普渡。”骚南双手合十。
我好奇地凑过去问,“你们哪道题没做出来?”
“你应该问我们哪道题做出来了才对……”胖子嗷嗷叫,“上一届的师兄都说神经系统不是重点,偏这回考这么多!”
……你以后是要当医生的人,人体器官哪个都应该了解啊。肝脏比脑干更重要这种话说得出口吗……
——我激灵了一下,脑子暂时没有办法思考了。
……
相比起其他人的垂头丧气,我倒是没有那方面的烦恼。考完了就考完了,反正我已尽力,真的是再多一分一厘的力气都榨不出来。
晚上到小食堂吃饭,算是奖励下自己熬过了这最痛苦的一天。点了份炸猪排放在面前,嘴巴一张,上下左右四个嘴角全部开裂!
我痛得捂住嘴。
——这真是通宵作业的恶果了,把津血熬干,现在看你还怎么吃饭……
一只印花瓷碗轻轻放在了我面前,里面是剁碎了小虾仁和葱花的海鲜粥。
我抬起头,心脏轰然狂跳起来。
“吃这个吧,炸猪排太干了。”
张林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从书包里摸出支润唇膏来递给我。
“睡觉前拿这个抹在裂开的地方,明早就能结起来了……”
他伸着手,我却一直不接。张林无法,最后只好把润唇膏搁在桌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