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任尔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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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任尔逍遥
双方当即开战,警哨划破长空。刚刚交班的另一队尚未出府,两名家仆被三十几人团团围住,高处角楼还有数十柄弓箭对准他们,二人一番困斗,伤了二十余名护卫,终是寡不敌众,命丧当场。
这两名家仆自然就是墨竹顾雨顺和孟晚。
在永宁城外那个长得像个药庐一样的夜苑中,石头和安然接到的任务是李兴业和私库,而顾雨顺和孟晚的任务是节度使别苑蛰伏,这二人必是干掉了两个倒霉的家仆,再装扮成他们的样子混入府中,不知是要刺探什么消息。
彼时距离八月初九墨松堂主节度使任务失败不足一月,别苑已是相当提防,全府上下风声鹤唳,全体护卫草木皆兵。二人易装改扮的方法与石头一样,精度很高,但持久度一般,尤其塑形粉团需用软胶黏着于面部,那软胶怕水,沾水之后短时间内会翘起,长时间会脱落,是以那家仆被救后的惊慌并不是因为落水,而是因为担心脸上会露出破绽。
青竹堂主总说,杀手就要毫无破绽,一丝疏忽,足以致命,果然如此。
拨云见雾,真像如此直白却又如此伤人。一处伪装翘起,两人命丧黄泉,只是这身手矫健的杀手为何会无故落水,确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安然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想找石头喝酒,在门口敲了半天没人应,索性推门进去了,发现房间空无一人,灯火尽熄,床铺平整,根本没人睡过,安然从不干涉石头整天胡闹些什么,只是,如今尚在任务之中,他们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正在监僚司的哨子们监视之下,如果石头这奇怪的举动被发现,恐怕要被请进监僚司进行多轮问询,安然隐隐担忧,慢慢走到桌前,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酒的热辣驱散了深秋的寒凉,安然身形端正,一口一口喝得很慢,这酒的口味也是石头素日里喜欢的,安然很少喝酒,对于他来讲,酒都是一个味道。他从未品出过石头口中赞叹的,香、柔、醇、绵到底是什么味道,每次喝也都是抵不过石头“求求你啦!陪我喝点吧!”“一个人喝好无聊啊!”“你不尝尝后悔终生!”之类的连哄带骗罢了。
尽管安然喝得很慢,酒壶却也已经见底了,窗外已经打完了四更。
一阵冰冷的风搅动了屋内的空气,无声无息的,石头落入屋内,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前的安然,虽有意外却并不惊慌,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回来了?”安然一动未动。
“找我有事?”石头坐在他旁边,忽然看见他手中的酒壶:“有酒?”拿起来却发现是空的:“你全给喝了?”
“本来是找你一起喝的,却发现你不在。”
石头沉默。
安然的呼吸忽然有些快:“你做什么我可以不管,但背后那些盯着的眼睛,他们会不闻不问吗?被发现怎么办?你出事了怎么办?我……”大概酒劲上来了,安然一反常态,胸口起伏,耳朵和脖颈浮了一层红色。
石头很少见安然这么激动,原本伶牙俐齿、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搪塞过去的他,竟然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令安然担心了,很暖,也很惭愧,不知该说什么。
“那你说怎么办呢?”
安然恢复如常:“别苑侧门,福记蒸糕,每日夜里准备,凌晨售卖,跟你出去的时间对的上。”
“嗯。”石头听得很仔细。
“他家大伙计告假了,你可以顶了这个空子。”
“嗯。”
“现在任务箔书未报,对外你我尚在调查中,只要口径一致,足以应对监僚司的问询。”
原来静坐一夜,安然连借口都替他想好了。
“嗯。”石头的胸口有些堵。很多事,他都瞒了安然,而安然却从未想过探究他的秘密,只想如何才能保护他。
“这酒,你还想喝吗?”安然问。
“我去要点儿菜,你这个喝法,胃会坏掉的!”石头乐呵呵地跑出去了。
酿蟹、腐皮脆鸭、白方塔肉、扣汁杂菌,梅子酱配蒸米糕,酒是化冰凌。
石头殷勤地端上来,一一摆在安然面前,又夹起一块米糕,在金棕色的梅子酱中蘸了蘸,放到安然的盘中:“快吃点主食吧,喝酒不能空着肚子,很容易醉的。”
安然却默默地拿起酒壶,给石头满倒了一杯:“醉了,挺好。”
石头自己夹了两口菜,将酒一饮而尽,酒过之处,如同料峭春寒中刚刚融化的雪水,透彻心脾,难怪叫“化冰凌”,石头打了个寒噤,只觉肚子里由初春直接过度到了盛夏,一下子炽热起来,好有意思的酒,忍不住又喝了两杯。
安然一言不发,专心地吃着,他这个人,似乎是当年逃饥荒落下毛病了,对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似乎永远吃不饱,而且不挑嘴,石头偏好甜咸的吃食,安然却是酸甜苦辣咸,什么都爱,只要能吃,就成。
石头几杯酒下肚,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表达欲望,看安然吃的专注,定是不愿意听他絮叨的。于是石头从脖子上摘下一枚铜笛,正是之前安然送他的那个,东西过于小巧,石头怕转眼就弄丢了,便配了个挂绳,与召唤信鸦的哨子一起戴在脖子上。
石头将铜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奏,一曲《浮华烬》流淌出来,这是当年石头做学徒的时候,时任紫松的白羽尘教给他的,原曲呜咽凄婉,曲断愁肠,传递的是繁花落尽的绝望与悲凉,石头很不喜欢它的凄苦,自己稍作修改,使曲调大气从容,便成了看遍世事浮华之后的淡然与归真。如今用铜笛吹奏出来,声色清亮高亢,竟有几分不屈从命运的倔强与抗争的意味出来。
一心曲,两相知,三生幸。
钱塘任务结束,老捕快行踪探明,安然创伤已愈。好事连连,心情大好。
钱塘没有夜苑,自然没有信鸽,石头吹了几次哨子,没有召唤到信鸦,估计距离太远,或者信鸦们都在忙,没空理他,总之就是要到就近的夜苑休整,汇报任务箔书,这中间的空闲可就是他们自己掌握了,快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天大地大,任尔逍遥。
两人游了西子湖,拜了关帝庙,吃了叫花鸡,观了锦灯会,日子美上了天,就连安然的笑容都多了起来,殊不知他们悠闲的这几日,各堂口已经整日奔忙,如火如荼。
石头和安然一到湖州夜苑,便已觉察不对。夜苑留伺人员减半,也是没什么功夫招待他们,他们自己去鸽舍中报了箔书,又收了新的指令:十月初一冥阴节晋遴大会,所有人员,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