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
    我是从某一阶段开始，
    扭曲了自己的人生和生活的方式，
    而这里边自有其缘故。
    即使得不到任何人理解，
    我也不能不那样做。
    ——村上春树
    理查德到底因为年纪的缘故，即便抢在我之前抬枪，可扣下班机的速度完全没法跟我这样的年轻后辈相比。
    更何况我还是受过专门的射击训练。
    子弹稳稳地穿透他的脑门，弹壳崩落在墙壁上，越嘈杂的环境下，这声音就越明显。
    别墅里已经响了两枪，C3议会还有最后一个人没露面，Sol也完全不见踪迹。
    我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立刻顺着楼梯暗角的那扇门往下走去。
    里面是一间狭小的、依旧铺满石阶的小屋，那些结实又宽敞的石阶正不知疲倦地往下延伸。
    尽头处是一间简陋得跟这幢房子完全不搭的地下室，四周包围着没有粉刷过的水泥墙体。
    整个房间只有一盏煤油灯，照不亮房间。
    “你终于还是找到了。”
    熟悉的声音。
    “要找到这里很难吗？”我看着映在墙上的影子，“神父，好久不见。”
    “我的孩子果然都没让我失望。”
    一盏白灯猛然亮起，神父的面前放着一个手术操作台，旁边立着盛放人体组织的玻璃罐。
    操作台上，躺着昏睡的Sol。
    “放心，他只是睡过去而已，我暂时不会对他做什么。”他指了指我，“我感兴趣的是你。”
    他绕开操作台，走过来近距离打量我。
    “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才这么高，眨眼功夫都长这么大了。想起在教堂教你看世界地图时的景象，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真是不可思议。”
    “你被安江的警员带去了哪儿？”
    “阮业斌因为我私自做主救了徐政赫那孩子，下令将我带走，后来我不被允许再接触Giga，也不准许我再配枪，一直到业斌死之前，我都只能待在研究所，日复一日地做实验。”
    “政赫在马场受伤，是你救下来的？”
    “我是圣易教堂的司铎，也是CRE位于巴勒莫分部的总负责人，救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你会有这么好心吗？”
    “别把我说得好像很冷血似的，你们可都是我的孩子，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孩子，我可不会允许你们在争斗中死去的。”
    他走近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才应该是那个终结你们性命的人。”
    ——“可惜我年纪大了，总有精力不及之处，不然也不会放任雷尔夫弄死政赫和崔成在，还有米娅。”
    ——“对了，陈彦林，还有你的姐姐，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个是死在你的手里。”
    ——“0107很合你的胃口吧？我确实没想到，你会为了那个孩子付出这么多。只可惜你这辈子不会再对女人有丝毫兴趣，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张脸。”
    ——“亲眼目睹养父强暴你的姐姐，这对当时的你来说，冲击力一定很大吧？当初替你选择的寄养家庭还真是不堪到极点了。”
    我猜他一定是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所以才这么得意。
    那是我这辈子最不愿提及的回忆。
    养父酒醉强暴姐姐，被养母撞见。
    当时养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是你！一定是你夺走她的贞洁！不然她怎么会被退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要为此饿多久的肚子？！”
    养父被骂得受不了，动手劈头盖脸地对着养母打下去，直到把那聒噪的女人打到断气。
    神父似乎并不愿就此放过我，他继续咄咄逼问：“这是你一生的噩梦吧？”
    是，这确实是我一生的噩梦，尤其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姐姐提前计划好的。
    勾引养父强暴她，借此挑起养父母的矛盾，直到将那对夫妻置于死地。
    从那以后，我开始对女人有一种特别的反感，只要是女人，看到她们的脸、身体，一种恶心的感觉就会袭卷我全身。
    “你注定只会爱上0107。”
    神父说出这句话后，身后的Sol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少年抱起身旁的玻璃罐，对准神父的狠狠砸上去。
    哗啦一声，玻璃罐整个都被敲碎了！
    “啊！！！”
    神父没想到Sol会醒过来，他捂着鲜血直流的头，从衣衫口袋中慌乱地摸索着。
    “Sol，快过来！”
    我不知道神父会摸出什么武器，将Sol一把拉在怀里时，脖颈传来一阵痛感。
    是注射器扎进肌肉的感觉。
    我下意识拔出那枚注射器。
    “这是什么？！”
    “别担心，Shaw，不过是让你无法逃跑的药剂而已。”
    当我的枪口指着神父、准备扣下扳机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别动，”后脑勺被人用枪口顶着，“把枪放下。”
    他醒了。
    我没有挣扎，按照他的吩咐，把枪放到地上。
    神父的眼神越过我，看清我身后的人后，笑着说：“一，我的乖孩子，干得漂亮。”
    “小舅舅，你怎么可以用枪指着舅舅？你……”
    “闭嘴。”他打断Sol的话，问我，“你在我的宵夜里下了药？”
    “是。”
    “一，别跟他废话，杀了他！”
    此刻神父气急败坏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曾经的体面。
    他却完全不理会，站在我背后，问我：“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
    背后再次传来警告声：“神父，别动地上的枪。”
    或许是小崽子冰冷的语气让神父有些讶异，他问：“一，我是你的神父，你难道要违抗我吗？”
    “让你别动就别动，否则，我不敢保证手里的枪会不会打偏。”
    我慢慢转过身去，那个昨夜还和我欢爱的小崽子，此刻正用无比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他继续把眼神拉到我身上，说：“你从来都不愿向我解释。”
    “小崽子，你知道自己应该属于谁吗？”
    “当然。”
    枪响，我们的神父应声倒地。
    小崽子收起枪，一改冷面，笑着回答我：“我永远只属于我的哥哥。”
    这个家伙！
    警笛声遽然响起，离我们很近。
    我刚抬起步子，却踉跄似的跌了一跤。
    “哥哥，你怎么了？”
    “没……没事，”脑子越来越沉了，是刚才神父给我注射的针剂，“赶紧……离开这里，带上你的执行者们。”
    “哥哥，你……”
    “我走不掉了，保护好Sol，快走！”
    我感觉到自己的神思越来越沉，身子也越来越重。
    Sol身上的药劲还没过去，0107自己的步子也只能勉强站稳，如果强行带上我的话，三个人谁也走不掉。
    “哥哥，你撑一下，我们一起走。”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这两个家伙。
    警笛声越逼越近了，是ICPO的警笛。
    来得真快！
    “再不走的话，你……还有外面那群家伙，都走不掉。”
    “我不怕什么ICPO，大不了跟他们再火并一场就是了，我不能丢下你，哥哥……”
    “小崽子，哥哥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把你从红色通缉令上撤下来，你现在这么做，不是让我前功尽弃吗？ASN的执行者，我都给你带回来了……虽然，虽然我对你要留下他们的做法很不赞同，但是……我不会再替你做决定，陈彦林的事，我得向你道歉……”
    “哥哥……”
    “快走，听我的，”我推开他要上前来扶我的手，“别浪费时间。”
    “哥哥……”他牵起Sol的手，“我会回来救你的。”
    “……我等你。”
    一直撑到0107和Sol的身影完全消失，我终于支持不住，倒在水泥墙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