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3、Sh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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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以为所谓正直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正直的人,
就是沉默寡言、不愿分赃的人!
——奥诺雷·德·巴尔扎克
十月底,新沙。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个城市。
这里不见了最初的繁华,当然,那些曾经遭受过重创的痕迹,也不见了。
一切乱象,都于平静中爆发后,再次归于平静。
可这战乱从来不会消亡,它只是睡着了。
大检察长崔瑾方被刺身亡后,议政院重新委任了新的驻新沙总领官员。
他将秉承上一任大检察长恪尽职守的工作态度,重新将新沙民众的生活拉回正轨。
“您好,请问这里是安在基家吗?”
“是,请问您是……”
“我叫Shaw,是政赫生前的朋友,来祭拜他。”
女人很年轻,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苍白憔悴的面色衬得眼圈愈加乌黑。
“什么政赫……我不认识您说得这个人。”
“女士,请不要试图隐瞒我,”我礼貌地对她微笑,“政赫的骨灰是您帮忙收殓的,怎么可能不认识?”
她稍微看了看门外一圈,才让开身体,“您请进。”
这是一栋复式洋楼,装修得很简单,家具摆设也都很朴素,只在迎厅的那方桌子上放了一个瓷瓶,里面插着几朵不鲜不蔫的花苞。
“父亲去世后,新沙的立法部将他开除公职,除名、挪墓,几乎把家底全部折腾干净了。两个月前,母亲不堪辱言,选择了自杀。他们留给我的只有这座空空的房子了。”
“抱歉。”
“您请这边来,”她垂着双手走在前面,稍微侧过身,“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先生……您似乎看起来有些面熟。”
“很遗憾,当初负责督察Sdy一案的ICPO探员,正是鄙人。”
她面色微转,我瞧出她眼睛里的愤怒,但很快,那丝愤怒就转为悲凉、落寞。
“我本想责备您,但是想想,我并没有资格责备您。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更何况还是错误的行为。”
“多谢体谅。”
上到二层来,经过几间里屋,来到最里面的那间舍廊,女人把门扇从两边推开,当中摆着政赫的遗照。
“抱歉,因为政赫的身份,我不得不把他安置在这里。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重新请他入祠堂。”
“多谢,”我向她鞠一躬,“能让我和他待会儿吗?”
“好的,我为您沏些茶水来,请稍候。”
“多有打扰,麻烦了。”
“请不必这么说,自从他过世后,您还是第一个来看他的。政赫生前的那些朋友,没有一个不对徐家敬而远之。”
“听说政赫的祖父……”
“是的,好在我当时去墓园也一并将徐老先生的后身请回来了,请原谅我擅作主张。”
“不,多谢。”
“您请便。”
她说完话,转身离开,顺手替我关上门。
安静如死。
我替他上了三炷香后,找个蒲垫在他灵牌前坐下。
那张遗照用的还是他刚参加工作时拍的照片,很青涩,却难掩他眉宇间的睿智。
“我来看你了。”
说实话,他的死,还有唐纳的死,让我很不愉快。
在芹苴爆发雪卡毒素事件后,阮文越曾经接到一份来自CRE总部的文件,签发自C3-1办公室。
那是唐纳的脑干解剖报告。
我不知道是以什么样心情看完这份报告的。
他算是从CRE里成功逃出来的家伙。
我以为他成功结婚、生子、隐居,已经完全摆脱CRE了。
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脱。
那些令人心惊的实验过程,文字、图片,让我很不适。
其实我也不喜欢杀人,掠夺同类生命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
就像血液里被灌入阿霉素一样,那种因为化疗药带来的毒副作用,蔓延到每一个毛细血管。
我不敢想象,如果0107被CRE总部抓走的话……
香案上的檀香正引着幽微的白烟,清脆的敲门声后,白烟在房门拉开的瞬间,被惊得乱窜了几步。
“您请慢用。”
女人离开后,房间里再次归于平静,那杯淡茶水映着房顶的天灯,一动不动。
“当初你如果能稍微冷静一些,也不至于成今天这样。”
“新沙的民众们并不期盼自由,你却要强行将自由递到他们手里,不觉得可笑吗?”
“你难道没发现,在刺杀崔瑾方成功后,新沙已经开始不对劲了吗?我以为你会收手,没想到你居然还妄想刺杀新沙的最高行政长官。”
当初我拒绝政赫的邀请时,曾经问过他:“新沙的未来,真的只是在一个大检察长、一个最高行政长官手里吗?真的只是几个像安在基、韩东锡那样的角色可以左右的吗?”
可惜,那时的徐政赫已经不理智了。
政赫的祖父徐汝善也在和他争持过程中突发心梗,还没来得及进抢救室,就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我已经不记得后来还在政赫的灵柩前说了什么,从安家的住宅出来时,天都已经快要黑透了。
或许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阮文越被芹苴的对外安全总局拘押的消息,不胫而走。
连新沙广场上的大荧幕都在报道这一丑闻。
我把那份唐纳的研究报告传到ICPO的黎伟成手里,叮嘱他一定要通过国际组织的渠道揭发。
黎伟成做得很好。
现在几乎世界各国都知道了CRE在进行着多么令人发指的实验项目。
如果不借助国际组织施压,芹苴就不可能这么快拘押阮文越,人只要被安江对外完全总局提走,一切就都结束了。
“Shaw?您是Shaw吗?”
在南广街一个十字路口的咖啡馆门口,我正要推门进去,被后面熟悉的声音打断。
他和当初不太一样,不做警署司长了,眼睛里也多了不少柔和。
“李司长,好久不见。”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拎着公文包,镀了金属的领带夹,映着咖啡馆门前的招牌灯,光泽流利。
他指指咖啡店,邀请我,“喝一杯吗?”
“好。”
咖啡馆内,灯光昏暗,照得人脸模糊不清,每张见方小桌上,放着一个完全起不到丝毫照明作用的台灯。
显得有些暧昧。
可能没人会在这样的场合谈论工作吧。
才进门来,老板的眼神就开始上下打量我,然后将眼光转到李京浩身上,
那种眼神,在我和0107牵手走在公众场合时经常出现。
“我已经辞去司长一职,现在在一家电器公司工作。”
他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将金属片制成的名片递过来。
“很有分量的一张名片,”名片很厚重,借着幽微的灯光,好不容易能看清上面的职务抬头,“李监事?为什么放着警署司长不做?”
“新沙的事哪里是我这个警署司长管得了的,”他无奈地摇着头,咖啡端到嘴边,又放下,“警署司长,多好笑的职位。”
我表示赞同,顺便把名片放进胸口的口袋里,“一个无法维护正义的警署,确实没必要存在。”
“Shaw,”他忽然盯住我,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韩东锡,还有安在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记得你当初跟我说,ICPO的探员只有监察权,没有执法权。”
“那你有越权吗?”
“李监事,你为什么笃定他们二人的死跟我有关?”
他的眼睛盯了我半天,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吐出两个:“直觉。”
我很讨厌这种在警务职位上待久了就具备的职业感觉。
因为这样的感觉,往往很准。
可是,有很准的直觉,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许比不具备直觉更令人难受。
“李监事,你从前也是凭直觉来给人定罪的吗?”
他当然也明白自己说出的话很站不住脚,低下头去,不断往咖啡中加方糖。
“知道真相却无法保护真相,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