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3、阮文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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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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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出生高贵,
有些人长于赞扬,
但我总是这血脉的末端,
父亲的眼中钉。
没有精雕细琢的脸庞,
没有持剑的技能和觉悟。
——《Miracle-Of-Sound》
“父亲,让0107去刺杀Shaw的指令,是您下达的?!”
从里昂回到纽约,我甚至来不及换鞋,第一时间冲进书房。
见我闯进来,父亲把雪茄头掐灭,摆在烟碟旁。
水晶烟碟里折射出被扭曲的烟雾,还有几只燃烧殆尽的烟头,不见一点火星地横躺在当中。
“是。”
“为什么要杀Shaw?您不是还想让他以后来帮我吗?”
父亲慢悠悠站起身,他的小指戴着一枚坚硬的戒指,那枚原本应该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文越,你真的相信,在那不勒斯我们和Shaw的相遇,是偶然?”
我记得当时Shaw是随理查德一起前往的那不勒斯,他还在那里购入了一身定制西服,用作和教授去亚洲参加学术论坛交流。
“你看清楚他手上的那块腕表了吗?”
“腕表?什么意思?”
“那是斯登家族的直系成员才有资格佩戴的。”
“我……不知道……”
Shaw和斯登家族还有联系?!这一点我倒是完全没有想到。
“是理查德。”
父亲走到窗台下的沙发边,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报纸,粗鲁地扔给我:“蠢货,好好看看吧,为什么理查德一直延期你的毕业,难道真的是因为你总不能令他满意?”
两年前的报纸,上面记载斯登家族将以6002G蓝面天文陀飞轮腕表作为家族象征腕表,全球停售,未来将只有斯登家族的内部人员才拥有这只腕表。
这篇报道的重点在于,当年的纳高拍卖行,曾将它拍到一千八百万的高价。
一时间,全球限量五只的6002G蓝面腕表受到了来自世界各地收藏家的极高关注。
“理查德·沃克曼,怎么会是斯登家族的人……”
父亲发出一丝轻微的嘲笑声。
“这家伙的学术成就在全世界是出了大名的,只要稍微用点心都能查到,”他缓缓吐出那个名字,“理查德·沃克曼·斯登。”
“就算理查德是斯登家族的人,可您不是说斯登家族已经要退出ASN了吗?即便Shaw因为是理查德的缘故才和斯登家族有什么牵扯,也不至于威胁到我们……”
说到这里,其实我自己都开始有些没有底气了。
父亲似乎也看出我的犹豫,反问我:“你真的以为威胁不到吗?”
“……如果……Shaw如果真的接受了斯登家族的招揽,为什么不直接通过斯登家族的人安排0107进入ASN,反而通过阮氏?”
“他是想把0107安插进阮氏。”父亲的态度开始有些不耐烦,似乎认为我怎么会问出如此一目了然的问题。
这让我想起理查德在讲解实验原理时的模样,那种令我无比羞耻、厌恶的模样。
“我很欣赏这位天才杀手,也乐于让他在ASN成长,但是,Shaw必须得死。”
父亲抬眼看向我,“如果不能通过ASN的手除掉他,我会让选择在研究所了结他。”
原来,父亲从头到尾,并不是要招揽Shaw,而是想要他的命。
老旧的报纸声音,似有似无地夹在我和父亲中间,他粗鲁地夺过报纸时,纸张的声音陡然剧增。
“文越,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到别人前面?”
又是这种语气,又是这种表情。这种令我无比厌恶又畏惧的表情,令我闻之心寒的语气。
“在你眼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失败者。”
“过程努力,结果失败,又有什么用呢?”平淡又不屑的语调,冷冰冰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过程再努力,不过是把精力浪费在无用功上而已。”
“对不起父亲,”我再次妥协,语气也放软和几分,“抱歉让您失望了,我会往好的结果去努力,可Shaw……是我的朋友,请您看在我的份上,请您别难为他,好吗?”
父亲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反问:“你真的当他是朋友吗?”
“什么?”
“文越,你是我的儿子,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父亲轻轻转动着小手指的戒指,那枚被重新调整过尺寸的婚戒,此刻正环绕着父亲有些畸形的小指骨节上。
“你喜欢他。”
那年父亲竞选UN理事国议员时,遭遇一场枪杀。
子弹打中他的小手指,没有得到及时救治,骨结长错位,就成现在这样了。
他甚至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我,继续说:“是那种想要成为彼此情侣的喜欢,对吗?”
“你从认识Shaw那天起,就被他耍得团团转,你不计一切地去帮他,甚至爱屋及乌到帮助0107,你以为这是为爱情无私奉献吗?别恶心了!你所做的一切,在Shaw看来,不过是个宠物想要博得主人的几分眼光,故作殷勤……”
“别再说下去了!”
我终于忍不住喊道,第一次……第一次,我想要强烈地想要摆脱眼前这个和我有着血亲关系的男人带给我的羞辱。
父亲稍微愣了愣,他似乎没想到我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可随后,他只是冷哼一声,转而推开窗户,眼神落在外面昌茂的法国梧桐上。
秋天给树叶镀上一层薄厚不均日辉,远远看去,梧桐上仿佛挂满了黄金。
“谁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秘密里,藏着徘徊在边缘的禁忌。”
“父亲,您说得没错,我是喜欢Shaw,遑论他是魔鬼还是神明,都无法改变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带给我光明的感觉。”
“人们总是歌颂光明、崇尚善良,可不会有人关心,被耶稣踢出天堂的魔鬼,将由地狱收纳;被光明揭发的罪恶,也都由黑暗容忍了。”父亲把剩下一半的阿图罗雪茄重新点燃,踱回到窗台边,冷冰冰地再次告诫我,“你所谓的光明是什么感觉,我没兴趣。但是你给我听清楚,Shaw,必须死,明白吗?”
父亲说完这句话,转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手旁的烟碟朝他脑袋上砸去的,我只是明显感觉到,水晶烟碟触碰到父亲脑袋的那一刻,那声头骨裂开的声音,异常清脆。
随后,头皮处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像长久未得到滋润的泥土,血口翻开的地方,殷红的活泉住不住地往下流,瞬间就淹过了他的眼皮。
“父亲,您曾跟我说过,善恶无关对错,”
眼里的泪水折射出父亲头皮上的血时,遽然滚落,他正躺在地上,用复杂的神情看着我。
令我欣慰的是,那神情中,竟然流露出些许的褒扬。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觉得我做错了。”
厚重的水晶烟碟落在地上,眼眶里满是猩红,父亲后背方向,是透明的玻璃书柜,上面倒映着我的脸:
血浆混合着白色组织液,在我脸上喷绘出滑稽又可笑的图样,我看着那张脸,开始止不住发笑。
Shaw那张被血喷满的脸,逐渐浮现在我眼前。
我终于成为了自己最畏惧的样子,我可以倾尽所能去报复我所仇视的,无论对错。
海浪触礁,被撞得粉身碎骨,人们站在岸边,指着那些青骨白骸嬉笑:“看,浪花真美啊!”
我终于明白Shaw这句话的意思了。
“果然,很美呢!”我看着父亲的尸体,发出由衷地赞叹。
我打开书房的门,窗帘只被拉开一半,我情愿沉溺在没有被阳光照见的另一半黑暗中,也不愿再幻想美好而去追求俗气的光明。
“天呐!文越,你父亲怎么了?!赶紧叫救护车!”
母亲看到这一幕时,哭喊着,尖叫着,我用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抱住她,小声安慰道:“嘘——妈妈,你听,这个家是不是安静很多了?”
母亲的身体在我怀里不住地颤抖,直到她瞧见我满手满脸的血迹,压抑着哭腔,问我:“你杀了你的父亲?”
“没有,”我笑着回她,“我只是让他睡过去了。”
“阮文越!!”
她的声音尖锐无比,刺得我的耳膜很不舒服,想让家里安静一点,真是太难了。
“为什么女人的嗓子,总能发出这么刺耳的声音?”
她那副惊慌的神情,让我有些厌烦,也有些庆幸。
“砰”地一声枪响,下属听到房子里传出枪声,冲进来时,正看到我拿着枪,我的身后躺着已经死去的父亲。
面前是我的母亲,同样没有气息。
“先生……这是……”
“吩咐人把房子收拾了。”
这里道出渗满红色的血,很好看,可惜血的味道,我不太喜欢,这总会让我想起跟在理查德身边研修时的不愉快。
“得给我的父母操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阮先生,事情有变。”
我接过递来的手绢,缓缓擦去脸上的血渍。
他是0107的搭档,没有参与这次刺杀Shaw的任务。
“什么事?”
“萨尔茨堡刚传来的消息,0107和Shaw,联手杀死所有执行者后,逃了。”
我忍不住笑了——意料之中。
如果0107遵从ASN的指令杀了Shaw,那才真是不可思议。
“0107背叛了ASN,需要派出人手追杀他们吗?”
“不用,”我把手绢丢给他,“他们会自己回来的。”
Shaw,你看,我现在和你一样了。
你不是说过“畸形欣赏变态,同类趋近同类”吗?
我们现在是同类了。
同样的本性恶劣,同样身处黑暗,同样喜欢寻求约束之外的自由,同样喜欢在自由中和肮脏的灵魂共舞。
沉醉其中,不屑救赎。
Shaw,我会在这满是凄厉、迷惘的血泊中,恭候你的到来。
作者闲话:
阮文越没有黑化,他从来就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