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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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感情的小波折在双方的热吻中结束。当他们的感情又恢复到了以前;当他们在短暂的相聚后又要忍受长时间的分离;当他们的生活依然在思念中渡过,时间在他们的等待中流逝,转眼到了大三的寒假,程伟满怀期待地登上了回家的旅途。
    火车刚驶进无锡火车站,车站的人群拥挤、嘈杂,都是在外打工或学习的人回家过年,程伟拎着行李顺着人流朝汽车站走去,拥挤的人群并不影响程伟的心情,他内心的喜悦已经情不自禁地展现在脸上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叶儿的惊喜,感觉到了叶儿给他的热吻。他直接买了无锡去顾山的汽车票,登上汽车焦急着等待着发车。还有一件让他欣喜的事在他期中考试过后,班主任有一天对他说,学校有几个去德国留学深造的名额,他是其中之一。在他确信那个消息是事实时,他立刻给叶儿打电话传达他的兴奋,虽然叶儿听了他的好消息没有他预期的那样为他高兴,只淡淡地说了声“恭喜”,但是他相信叶儿会和他一样高兴的,只是当时她正在上班,没有时间和他多讲。汽车终于到了目的地,他把行李寄存在车站,然后快步朝叶儿家走去。到叶儿家附近时,他停下脚步呆住了。在叶儿的家门口,他看见叶儿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在说着什么,年轻的男人上前牵住了叶儿的手,而叶儿没有一丝拒绝的样子。
    程伟那一刻忽然心头疼痛,说不清是伤心还是气恼。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不想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他转过身,快步离开叶儿的家,他漫无目地夺路而走,头脑里混乱的意识仅够维持着自己混乱的脚步。突然,他停下脚步,他不想就这样回去,他应该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因,再至少应该见上叶儿一面。当他再回到叶儿家时,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他给叶儿打了电话,说在花园等她。在叶儿看见他的一刹,没有激动和惊喜,也没有他想要的热吻,相反有一些局促不安。
    “你回来啦。”叶儿的表情很不自然,象在竭立掩饰着什么。
    “你不希望我回来吗?”他克制着内心的气愤。
    “怎么会,想你都想疯了。”叶儿笑着说,但是他感觉那笑容很假,硬是挤出来的。
    “真的?”
    “当然。”
    “我刚才去过你家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叶儿的脸。
    叶儿愣住了,脸上露出一丝惊慌,语气有些含糊:“是吗……我怎么没看见?”
    “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在你家门口,那个男人是谁?”
    “是……只是一个朋友。”叶儿更惊慌了,眼睛试图回避着程伟毫不留情的目光。
    “朋友?可我看见他牵着你的手,而你也没有拒绝。”
    叶儿脸色顿时惨白,瞠目结舌,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我还诧异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冷淡了,现在我明白了,你不用撒谎骗我,你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程伟激动地大声叫着,他一直不愿相信看到的事实,但是叶儿的表情告诉他,那就是他不愿想的事实。
    叶儿突然哭了,似乎有满腹的伤心和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程伟心软了,可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他又恨恨地想着叶儿的伤心或许是假的,故意做给他看的,他不再说话,转过身大步地走了。
    “程伟……程伟……你不要走,你听我解释。”叶儿哭着追了上去,拉住程伟的手哀求地说。
    程伟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勇气拒绝叶儿,也狠不下心不再见她。
    叶儿在抽泣中时断时续地说着:“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他经常来找我……他父亲和我父亲是至交,而我父亲能有今天一直靠他的父亲……”。
    “你为何没有跟我提起过?”
    “他一直在英国,最近才回来……回来后,我父母希望我能够和他在一起。”
    “所以你们俩个就在一起了。”
    “不是,我根本就不想……那只是我父母的意思,我爱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却告诉我要去德国,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程伟一阵心酸,紧紧地把叶儿抱住,他抱住这个满脸眼泪的伤心女孩,他也想流泪,但是他止住没有流下来,他说:“傻瓜,你不愿意我去可以跟我说啊,为什么要闷在心里呢,你还把我当你的男朋友吗?”
    “我不想耽误你的前途,既然有那么好的机会,你不应该放弃。”
    “可我更舍不得你,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让我留下我不会去的,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并不一定要去德国。英国,加拿大都可以。”
    “一起去?”程伟看着叶儿犹豫的表情知道叶儿是离不开她父母的,从小就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怎会禁得住外面的风吹雨打,但他知道叶儿又想和他在一起,于是他又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德国,语言不通,学起来又麻烦,中国也一样有前途啊。”
    “你真的可以不去?”叶儿欣喜的眼神中忽然又黯淡了下来:“算了,你还是去吧,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好的机会。”
    “或许我的父亲不一定同意我去。”程伟找着不合情理的理由。人真是奇怪,一旦中了爱情的魔道,什么机遇啊,什么欲望啊统统都会放弃,而且是心甘情愿没有任何理由的放弃。
    “你去吧,我会等你回来。”叶儿知道机遇对于程伟来说是非常保贵的,机遇就像是个隐形又飘忽不定的点金成石的魔法棒,抓住的瞬间就能改变现在,成就未来。
    “你真的会等我?”
    “嗯。”叶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如果说叶儿对程伟的吸引之处一开始只是清新靓丽的外表,那么日后叶儿所表现出来的通情达理和善解人意是程伟对叶儿越来越眷恋,越来越痴迷的关健。程伟粘上了叶儿柔润的嘴唇,他吻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虽然他们总是用吻来表达对感情的情不自禁,但是每次的感觉都让他美妙无比,飘飘欲仙,仿佛叶儿的嘴唇就像永远探索不尽的奥秘,让他孜孜不倦。他们在花园的小径上慢慢地走着,天空一轮血红的残阳渐渐西沉,他们投在地上的身影也越来越黯淡。
    “叶儿,我想去你家拜访一下你的父母。”
    “怎么啦?”
    “我们交往这么长时间,你父母迟早会知道。”
    叶儿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去吧。”
    “为什么?你希望我们一直这样下去?”程伟和叶儿每次见面都是避熟人耳目,只有在没有人的地方,应该说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程伟才敢牵叶儿的手,那种感觉像是偷情,让他兴奋之余感到有点不是滋味。
    “不是的,我也想你去我家,只是……你突然去,我父母会一下子不能接受,我想……还是我先回去跟我父母说吧。”
    叶儿想起她曾经试探性的和父母谈论她的个人大事,刚把程伟的家庭情况含糊的说了一半,就被母亲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嫁那样的人还不如不嫁。
    程伟见叶儿迟疑的表情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叶儿个性柔弱、怯懦,对父母言听顺从,虽然他很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和叶儿的爱情,但是看到叶儿为难他不会勉强她,或许该给她一点时间,他相信他和叶儿的爱情是经得起时间考验和生活磨练的。
    离开叶儿回家程伟就告诉父母去德国留学的事,父亲听了很高兴,大力赞成他去德国。在全家为他感到高兴和骄傲,更为过上和以往不一样的新年而忙碌时,程伟却感到百般聊赖,叶儿总是很忙,难得有时间在一起呆上几个小时,叶儿又要匆匆的回家,回家时叶儿表现出的歉意让他不忍心责怪。最后,他决定提早结束寒假回到学校,为出国做着准备,虽然一直沉浸在即将出国的喜悦中,但是那个牵叶儿手的男人一直让他隐约感到不安。
    大三下学期,也是程伟即将出国的前二个月,程伟收到叶儿的一封信,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叶儿的信了,叶儿似乎知道他很忙,电话少了更不会写信打扰他。突然收到叶儿的信让他一阵欣喜。在他拆开信封时,他愣住了。信封里除了两张过期的无锡直达辽宁的火车票外,没有任何内容。在他缓过神来拨打叶儿的传呼机时,对方回答号码已停机。无奈,他只能打叶儿单位的电话,接电话的人似乎是个以好管闲事为乐的人,主题没讲清楚,却对程伟本人大感兴趣,吓得他打过两个电话以后再也不敢打了。叶儿似乎故意躲着程伟,没有一点音讯了。那以后,程伟再没有任何心思想其它的事了,包括即将出国。他只想早日找到叶儿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熬到五•一节放假回家,他在无法找到叶儿的情况下,找到了叶儿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他高中同学金敏。
    金敏看见程伟就劈头盖脸地责问:“你找我有什么用,你对叶儿怎么啦?你们分手了?
    “叶儿怎么跟你说的,我一直都联系不上她。”金敏故弄玄虚的姿态使得程伟心急的快跳到嗓门口了。
    “她没对我说什么,你先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没有,我们很好。”
    “那就怪了。”金敏摇着头纳闷地说。
    “她到底怎么啦?”程伟急得两眼喷火。
    “她要订婚了。”最后,金敏慢条丝理地憋出五个字。
    “什么?”程伟心里像被人刺了一刀,疼得抽了一下:“和谁?”
    “你都不管她了,还管她和谁订婚啊?”金敏白了程伟一眼,没好气地回答。
    “没有,我没有不管她,只是那一阵比较忙,联系就少一点而已。”
    “那个男的是叶儿以前的邻居,他们两家是至交。”
    “是他……”程伟想起在叶儿家门口看见牵叶儿手的男人,一种不祥预感像一阵吹不散的乌云在他心里越聚越多压得他惴惴不安。
    “叶儿也没办法,都是她父母做的主,她总是对我说,如果有个姐姐或妹妹就好了,她也不要承担那么重的家庭责任了。唉……平时看她挺开心,挺风光,可没人知道她心里的苦闷,不过那男人对她挺好的,她公公婆婆也很喜欢她。”
    程伟茫然,无言以对,只喃喃地说:“她说会等我,她答应等我的。”
    “是啊,她说过会等你德国留学回来,可是,你把她推给了那个男人。”金敏说:“她前一阵去找过你,你为什么不见她?”
    程伟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一片混乱:“她找过我,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啊。”金敏瞪大双眼,似乎怀疑程伟的故作姿态:“过年以后,叶儿为了你和她父母吵过一次,她在我家住了几天,跟我说她父母老逼她和那个男人订婚,她不愿意可又没办法只能离家出走,她想到辽宁去找你。后来她父亲到我家来找她,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就跟父亲回去了。”
    金敏看着程伟茫然无措的眼神,继续说:“过了几天,叶儿又来找我,她说跟她父亲回去只不过缓和一下他们,放松她父母的警惕,她已经决定去辽宁找你了。那时候她偷偷地把家里的衣服,生活用品带出来藏在我家。在她决定去找你那天她发了信息给你,让你去无锡火车站接她。可是半夜她突然拿着行李到我家,看见我就哭,后来才知道你根本就没去,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火车站等你半夜。”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没有收到她的任何信息。”程伟绞尽脑汁地想着叶儿曾经给他发过得信息,却想不起有去无锡火车站接她的内容。那一阵,他虽然忙得晕头转向,但是对于叶儿发给他的信息从来不会错过一条,除非老天和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借口吧,叶儿发了好几条信息呢,那天还是我送她上车去的无锡。她走了我还祝福你们双宿双飞,幸福美满呢。”金敏瞟了一眼程伟,口气中带着几分责怪和婉惜:“叶儿曾经跟我讲过,她家以前并不富裕,生叶儿的时候,她母亲热得实在受不了才买了一台旧电扇,那是她们家仅有的一件家电。她父母向别人借钱做点小生意都借不到,别人都怕他们还不起。后来是他父亲的一个朋友,就是现在叶儿的公公借钱给他们,还帮他们走门道、拉关系,叶儿家才有今天的。程伟,我不是泼你冷水,如果你家的经济条件优越或者你现在有出息的话,我想叶儿的父母也不一定会把女儿嫁给你,他们好像铁了心要用女儿的婚姻去报答别人的恩惠。没想到……唉,你知道她跨出那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气,可你……”
    程伟的胸口像有一把大铁锤狠狠地敲着他的心,让他感到一阵阵地沉闷和疼痛。他哀怨老天爷对他没有勇气守住叶儿的惩罚,在离开金敏回到家他一直都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他好像隐约听见金敏说,叶儿已经调到了市农行。她还说不用再去找叶儿了,既然有缘无份,也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由于旅途劳累又或许心力交瘁,回到家程伟就病了,几天高烧不退,在他每天拎着药水去医院打吊针时,两腿会不由自主地朝叶儿的单位走出,他不奢望叶儿能再回到他身边,只想和她解释那天为什么没有去无锡火车站;他不敢去打扰叶儿的生活,只想问她过得幸不幸福;他不敢直接去找叶儿,只能偷偷地躲在角落等待。他看见了那个男人每天很准时的接送叶儿,虽然叶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叶儿很顺从地跟着那个男人上了车。他的心似被万条毒蛇啃噬着痛苦不堪,他希望拎在手里的不是救他的药水而是让他不再痛苦的**,每天他都在要不要去找叶儿的心里做着挣扎,最后还是再一次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等待,一连几天的等待让他疲惫不堪又痛苦万分,当绝望逐渐蚀化他等待的毅力时,他看见了叶儿,看见她独自一人走出了单位的大门。
    “叶儿。”他追了上去,等待中的一切焦虑和痛苦顿时烟消云散。
    “程伟……你怎么会在这?”程伟的意外出现让叶儿惊愕地张大了嘴。“我在这里等你三天了。”谦疚的眼神,凄苦的表情,即便再硬冷的心也会在瞬间软化掉。
    程伟裂了一下嘴,他想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三天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他一直绷紧的心突然松懈下来,整个人也像被抽掉了脊梁似的浑身瘫软,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渗着细细地虚汗。
    “你病了吗?”程伟的憔悴让叶儿心疼,她的眼眶湿润了:“为什么要等我呢?”
    “对不起,叶儿,如果现在的等待是对那天我失约的惩罚,那我愿意等,只是那天不是我故意不去,我真的没有收到你的信息,请你相信。”
    “你不要再说了,先去医院吧。”叶儿止不住流下了眼泪。
    “你为什么要断了音讯,我做错什么,你就选择逃避惩罚我吗?”
    “我以为你一心想去德国,嫌我是个累赘故意不去火车站,那时候我又气又恨,所以我就关了可以和你联系的通讯工具。那天我一个人在车站等你到半夜,又冷又饿又害怕,实在绝望了才搭了便车回家。”叶儿带着哭腔的声音近似哀求:“去医院好吗,你快支撑不住了。”
    “叶儿……对不起,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去接你。”如果说等待让程伟不敢奢望再一次得到叶儿,那么现在叶儿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让他又燃起了爱的欲望,让他不愿意就此放弃,因为他还深深地爱着叶儿,他相信,叶儿也深深地爱着他:“叶儿,让我去你家好吗?我要去见你的父母,我不想再等待了。”叶儿拗不过程伟,带着程伟忐忑不安地回了家。
    程伟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叶儿的父母,也再一次见到了牵叶儿手的男人。那个男人叫凌励,叶儿的父母一直这么叫他,尤其是叶儿的母亲,凌励长凌励短,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仿佛凌励不是上门坐客而是上门视查一般。程伟的到来给屋里温馨的气氛画了一个休止符,就像小提琴的琴弦突然绷断,美妙的音乐嘎然停止。对程伟这位不速之客,叶儿母亲除了叶儿介绍时抬了一下眼皮,以后就当程伟是空气,程伟伫立在门口,僵直地难堪地站着。叶儿的父亲还算仁慈,叫叶儿领着程伟进客厅先坐着。
    餐厅和客厅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反差,餐厅的谈笑风生,觥筹交措,映衬着客厅的冷落寂缪。程伟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没有选择适宜的时间、郑重其事的会见叶儿的父母。既来之则安之,为了叶儿,为了他们的将来,他也要表现出沉稳及慎重。他百般聊赖地翻翻杂志,看看挂钟沉重而缓慢地左右晃悠,幸好有叶儿过来给他添茶递水果打发一点时间。有时他会瞥一下凌励,清秀白皙的面孔上戴一副黑边框眼镜,那镜片擦得透亮,在灯光的投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眼睛上扬的时候额头会显出几条粗大的横纹,看上去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倒显得有点老气横秋,说是深沉吧,倒不如说阴沉。他觉得凌励那双看似随和、温文尔雅的眼睛却有一股自命不凡的傲气。
    叶儿的母亲终于红光满面地走进了客厅,兴许她感染了酒桌上欢快的气氛,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点表情,那个表情有点像笑,在程伟看来还不如不笑,那个笑看得他有点胆颤心惊。他站了起来,礼貌地打了招呼。叶儿的母亲喉咙口低沉地唔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整个身体都深深地陷下去,一双白嫩肥腻的手搭着沙发沿,一双眼睛像是勉强在肉饼似的脸上割开的两条口子,但是眼光锐利、挑剔,直直地盯着程伟,让他背脊一阵阵地冒着冷汗。
    “阿姨,我和叶儿……”程伟挺了挺脊背,开口说话了,可嗓音哑哑地,涩涩地,低的都让他自己吓一跳。
    “叶儿已经和我讲过你了。”叶儿的母亲没等程伟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叶儿说你是个很有才华的有为青年,学校毕业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我们工厂来,我们一定高薪聘请。”
    “谢谢,阿姨,我和叶儿……”
    “你父母做什么的?”叶儿的母亲漫不经心地问,她总是打岔不想让程伟把话讲完。
    “他们做些小买卖。”
    “赚钱很不容易啊,又要养家又要供你上大学,生活一定很清苦吧。我们家叶儿从小就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以后要找个家境优越的婆家才行啊。”
    “妈……”叶儿听出母亲的话故意说给程伟听的,话外之音,程伟的家庭根本配不上叶儿。她知道程伟的要强个性,怕母亲的话伤害他的自尊心,于是低低地阻止母亲。
    叶儿的母亲狠狠地瞪了叶儿一眼,叶儿呡了呡嘴不再说话了,她对她的母亲有一种敬畏。
    “阿姨,我和叶儿是真心相爱,我想和她在一起,希望你们能理解和支持。”程伟终于鼓足勇气,把心里要说的话一口气讲完了,讲完后他的内心也舒坦了很多,不管叶儿的父母同不同意,他也要讲出埋藏多年的心里话。
    也许程伟的爱情宣言没有震撼和感动叶儿的母亲,她漠然地看着程伟,面无表情地说:“叶儿快订婚了,今天来家里吃饭的就是我未来的女婿。”
    “阿姨,那不是叶儿要的婚姻,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幸福。”程伟在见叶儿父母之前就想着一定要用他的真诚打动叶儿的父母,哪怕是恳求叶儿父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是叶儿母亲的无动于衷,甚至冷漠的态度让他难以忍受,从小到大,品学兼优的他一直在父母和师生的赞誉声中成长,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冷遇。为了叶儿,他竭立忍耐着,克制着:“选择自己爱的人结婚才会幸福。”
    程伟的话惹恼了叶儿母亲,原本通红的脸一下子变成猪肝似的紫绛色。她的火气随着她的身体向上窜,手撑着沙发扶手要腾空而起,很快,她瞟了一眼客厅里的人,也许碍于凌励在座,只能强压住火气,两只手瘫软低垂着,声音低沉地说:“年轻人懂什么,两个人一天到晚粘粘乎乎的就以为是爱情。生活是实在的,不是吹吹泡泡那样简单,想怎么吹就怎么吹,想吹多大就吹多大,一旦生活不尽人意,还讲究什么情啊爱的。”
    “心有希望就有一切。”
    叶儿母亲鼻子里发出一阵冷哼:“有理想有抱负不错,现在呢,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当尝到饿的滋味,理想和抱负狗屁不如。任何做父母的,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交到一个空有远大理想的穷光蛋的手里。”
    “穷光蛋”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也特别刺耳,像针锥一样扎着他的自尊心,把他的自尊心扎得支离破碎。他从来不为自己的家庭条件不优越而感到自卑,现在叶儿母亲的话让心高气傲的他感到无地自容。他难堪的涨红了脸,倏地站起了身,低低地说了声:“贫穷并不可怕,有钱也买不到一切,再见。”然后大步走出了叶儿的家。离开家门时,身后传来叶儿母亲冷冷地话:“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离开叶儿家,天色已晚,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从窗口飘出一阵阵饭菜香。冷清的街上寥寥几个人,也都脚步匆匆地赶回温暖的家。孤独和寒意侵袭着程伟,让他感觉空旷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他和闪着昏暗灯光的街灯,程伟忍不住要落泪。
    “程伟……程伟……”叶儿追了出来。
    程伟停下了脚步,气鼓鼓地说:“你出来干嘛,回去订你的婚好了。”叶儿母亲的话,让他余怒未消。
    “对不起,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
    “那你要我怎么做……”叶儿哭了起来:“你要我怎样……你才高兴啊。”
    程伟顿时鼻子泛酸,压抑很久的愤慨和委屈一下子随着眼泪倾泄而出。他满怀希望营建的爱情堡垒被叶儿母亲冷漠,无情的话语瞬间摧毁。他心灰意冷,信心怠尽。只能转过身,一把把叶儿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叶儿,此时他就像个战败的武士,又像个被人夺去心爱玩具的小孩般颓唐无助,享受着原本属于他的最后的快乐与温存,他都无法抗拒叶儿母亲的强势凌人,他又能要求叶儿什么呢。
    他们紧紧地相拥相依,谁都不讲一句话。彼此都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留。良久,两人默默地分开,“回去吧。”叶儿温顺地点了点头。
    在叶儿家附近的路边,凌励坐在车里抽着烟,看着程伟和叶儿慢慢地走近。他走出车外,叫住了程伟:“我们谈谈。”
    叶儿紧张地看着凌励,拉了拉程伟的手阻止:“不要。”
    “你先回去。”程伟认为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他不想叶儿夹在中间为难。
    “不要去。”
    “没事,你先回去。”
    好不容易劝走叶儿。程伟免于叶儿的担忧,更觉得没有必要和凌励谈伤感的话题,虽然他从一场战争中败下阵来,但他还是要保持自己的尊严。如果谈判能够挽回他败劣的局面,他会首肯,甚至放下他的尊严请求凌励,可是凌励的态度,那个手指夹着香烟,头略微上昂吐着烟雾,一副漫不经心,傲慢无礼的神态丝毫没有让步的诚意。于是,他走上前冷冷地说:“我们没什么好谈。”说完,他昂首阔步转身走了。
    “我不想做感情的侵略者。”
    凌励的话使程伟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凌励打开车门,简短而明确的说:“如果你不想放弃就上车。”
    程伟第一次走进装潢如此豪华幽雅的休闲场所,柔和幽暗的灯光暧昧地投射在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温馨、浪漫的轻音乐,人们低低地谈笑着,轻轻地拿起茶杯浅尝辄止,又缓缓地放下,违恐自己的不小心破坏了气氛。程伟无心欣赏茶室的环境,只希望凌励赶快说出他最想听的话,我退出。
    凌励不急于表白内心的想法,而是礼貌的要了一杯贯喝的咖啡,悠然地点上一根烟,开始娓娓诉说着他和叶儿两家的关系,也包括他和叶儿的特殊感情。
    凌励一家没有搬迁到市区时,他们和叶儿一家是邻居。在乡人的眼里,他们两家就是贫富悬殊的典型。不知是否风水的缘故又或者祖上的关系,凌励一家做什么成什么,而叶儿一家则做什么败什么。既便如此,也不妨碍两家的亲密交往,凌励的父母总会在不伤叶儿父母自尊的情况下,有意无意地帮助叶儿一家。
    凌励比叶儿大六岁,他在少年时期就很喜欢叶儿,那时候他也说不清到底喜欢叶儿什么,叶儿的乖巧伶俐,美丽娇柔都让他情不自禁的心旌摇曳。由始至终,叶儿一直占据他心里的重要位置,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可以取代。
    他记得小时候在他家院子里有一棵葡萄树,一到夏天就结满一串串绛紫的诱人的葡萄,叶儿常常偷偷地爬上他们家的树摘葡萄,凌励怕她摔下来,常常喝斥她,把她气哭得跑回家,然后又会把采了一篮子的葡萄放在她家门口。
    “也许我生性木呐,不善表达自己的爱意,对她又很严厉,她对我的敬畏多过喜欢。”凌励自嘲地笑笑说。
    后来,凌励随着父母搬到了市区,虽然换了新的环境,交了新的朋友,但是凌励始终没有忘记叶儿。在凌励父亲大力支持与帮助下,叶儿的家境逐渐好转,没过几年,很快挤身乡镇富裕行列。因此,叶儿的父母自然对凌励父母感激涕零,恨不能挖心掏腹表白自己的心迹,就是掌上明珠,只要凌励家喜欢,叶儿父母绝对没有二话,叶儿就是在那时候被父母当做感恩戴德的礼物推进了凌励家。叶儿很厌恶这种方式,但她对父母一直言听计从,即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又不能选择自己的所爱,她只能选择沉默听之任之。
    在凌励意识到凌叶两家正式联姻时,他在英国伯明翰大学攻读健康科学临床肿瘤学博士,毕业后又在英国伦敦皇家马斯登医院肝胆中心做昨床医生。工作学习枯燥乏味,紧张严谨,他除了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几乎没有空余时间考虑个人的情感问题,唯有叶儿是他最大的精神支柱。
    讲到这里,程伟对凌励一下子肃然起敬。说实话,他对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除了鄙视就是藐视。他以为凌励就像绝大多数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只懂吃喝玩乐,他惊讶于凌励坚韧刻苦、年少成就的性格,惊讶于凌励深沉执着、真挚专注的爱情。他一向自负优秀,可是现在有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侵扰着他,他明白为何叶儿的父母拚命要把女儿嫁给凌励,这样有为的女婿除非白痴才会不要。他的心里酸涩起来,莫非这是男人之间的嫉羡,他有点悻悻然地说:“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凌励轻轻地呷了一口咖啡,没有理会程伟内心复杂的思想。
    凌励一直想留在英国,良好的工作环境有利于他的医学研究,他希望叶儿能够跟他在一起,但是叶儿离不开父母,最后他决定放弃优越的生活毅然回了国。
    他以为叶儿对他的感情会随着时间逐渐由敬畏到喜欢,他以为他和叶儿的婚事就像大多青梅竹马的情侣般顺理成章,他以为叶儿告诉他程伟的故事只是叶儿母亲所说两个不成熟孩子的亲密游戏。他始终没有动摇与叶儿终将白头携老的信念。而程伟的出现就像小河里落下的一颗石子,在他的心里激起阵阵涟漪。他知道一厢情愿不单单一个人痛苦,是三个人一辈子的痛苦。
    “如果你深爱一个人,你希望和她在一起吗?”凌励突然问程伟。
    “当然,只有结合才体现爱情的完美结局。”
    “是嘛。我只要她幸福就够了,相爱不一定非得相拥。”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不是对相爱的人最好的祝福吗?”虽然程伟对凌励的态度有所改变,但两个同时爱着一个女孩的男人之间总有一些微妙的敌对。
    “带叶儿离开这里。”
    程伟嘴里那口咖啡差点没把他噎着,这次的惊讶不亚于第一次了解凌励的人品,私奔。那个大胆而疯狂的行为会出自沉稳的凌励之口:“叶儿太怯懦了,根本无法改变她的父母。”
    茶室的角落里有一架钢琴,不知何时坐了一位女孩子,乌黑油亮的长发如天鹅绒般泻在肩上,修长的手指娴熟而错落有致地按着琴键,她在弹一曲《致爱丽丝》弹得很投入,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摇摆,眼神也随着音符飘散出迷离。
    程伟的思绪如弹琴女孩子的眼神般迷离。他面临的一场艰辛的爱情长跑在凌励的一句话中结束,如此强硬的对手突然宣布放弃,让他赢得太突然,太无措。他自惭形愧,那个不善表达爱意的凌励对叶儿的爱不亚于他这个成天喊着爱情高于一切的人。他发现凌励身上有一种不可抵挡的魅力,他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一种成熟、懦雅男人的味道,他闪闪发亮的镜片后面投射出一种安谧、祥和的眼神。当然,这会儿决对看不出一丝阴沉。
    不管凌励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想要和叶儿在一起,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在考虑了一夜,他给叶儿发了一条信息,如果你还爱我,请跟我一起离开。他和叶儿约定三天后下午在车站等。三天的等待既漫长又焦虑,程伟想得很多,如果叶儿去车站,他就带着叶儿一起去辽宁,然后全心全意地爱着叶儿,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如果叶儿失约,那他们的缘份也尽了,他不会再强求什么了,或许再挚热的爱情缺少面包也会慢慢变冷。第三天早上,他迫不及待在车站等待着叶儿,可是一直等到下午车子到点时叶儿都没有去。最后,失望的程伟一个人登上了去辽宁的列车……
    温哥华从秋季开始就进入了雨季,一直要下到来年春末,一连几天的大雨下得人心烦意乱。程伟除了上课、打工,就是在家,而在家要做的事就是上网找叶儿,只要看见叶儿他就兴奋。他仿佛从叶儿的言语中感受他们的感情依旧存在,感受叶儿依旧很爱他很关心他,那种自我陶醉的模糊意识,让他感到他和叶儿没有结束,只是暂时的分离而已,那种意识甚至让他有马上飞回中国见叶儿的冲动。
    墙上的挂钟敲着十下,把他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中来,方雨离家已经四天了,没有一点音讯。他以为方雨赌上两天气会自动回来,可过了四天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不要说电话就是信息也没有一个。他承认没有方雨的生活有点乱套了,以前方雨一日三餐准备得妥妥贴贴,虽然经常啰嗦,但也能感受到家的气氛和温暖。还有,相处大半年,方雨也带给他不少快乐。现在陪伴他的只有冷清和孤单,他的饮食也没有一点规律,一个人在家也想不到做什么,胡乱填饱肚子就算。想到方雨的好,他有些按捺不住了,方雨是个要面子的人,况且又是被他气走的,如果他不去找她回来,或许方雨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他决定到乔治亚街方雨的女友处找方雨回来。
    令他失望的是,在方雨女友家没有找到方雨,两个女孩都不在家。他一边疑惑一边怏怏地回了家,一进家门发现方雨的屋里有些异样,几天来一直是关灯的,现在回来却是灯火通明,他不由一阵欣喜。
    敲开房门,他看见方雨正在收拾着东西,他急忙问:“你要搬走吗?”方雨低着头理着东西,看也不看程伟一眼,没好气地说:“不关你的事。”“对不起,那天我态度不好,如果你为了那天的事搬走的话,没有那个必要;如果你找到了好的地方而搬的话,那我不阻拦你。”程伟嗫懦着不知说什么好。
    “你用不着道歉,算我自做多情好了。”方雨走进洗手间,然后把洗手间的门呯的一声关上,片刻,里面传出方雨抽噎的哭泣声。
    程伟刚才出去找方雨时就发誓不再让方雨生气,突然看到方雨哭泣,他六神无主,站在洗手间门口陪着小心说:“你要是还生气的话,你可以骂我两句出出气,只是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方雨含着泪,低头走出洗手间,在走进自己的房间时她突然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程伟,委屈地哭着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总是追问你的过去,也是想了解你的过去,我想走进你的生活。如果你讨厌我,那我马上搬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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