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绝旧恩分道独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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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星江
黑衣人拖着天韵,天韵愣愣地看着前方。
谦非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眼神中透出那种只有在打斗时才会出现的霸道和杀气,那道熟悉的长虹再次出现,映亮了他温暖的眼睛。他的右手举起,斜横在胸前,像是要把手中的什么东西刺出去,天韵的目光迅速地滑过他的右手,指尖的尽头赫然露出一星闪亮的光点,是飞刀的刀尖。天韵急忙看向自己的脚边,才发现刚刚还扑到她身上的黑衣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胸口都无一例外地插着一把闪亮的飞刀。
面对黑衣人的威胁,谦非轻轻地舒出一口气,慢慢地蹲下身去,将掌心的飞刀无声地扣在脚底。然后他又慢慢地站直身子,注视着黑衣人,嘴角现出刚才那种古怪的微笑。
“向后退!否则我就杀了她!”黑衣人以天韵作要挟,冲谦非厉声喝道。
谦非扬起下巴,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你觉得她对我有那么重要么?”
“什、什么意思?”失掉手中最有分量的筹码,黑衣人慌张得有些结巴起来。
“意思?意思就是……”谦非瞥天韵一眼,眼神冷漠如昔,“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杀了她。反正我想要的东西就在她的身上,她死了我反而能更轻松地把它拿到手,而且还不用背上人命官司,何乐而不为?你要动手就赶快动手,倒省得我沾一手血,赶快杀了她,然后我们再来拼个高低,公平竞争,一对一,这主意不错吧……”
谦非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向他们靠近,黑衣人随着谦非的前进慢慢地向后退,天韵毫无办法地被黑衣人拖着,一直退到船头,凌厉的风刀一样,把她的脸颊割得生疼,在他们已经毫无退路的时候,谦非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大哥,我先奉劝你一句。”谦非道,“在你把我视作你最大的威胁之前,先注意一下你手里那位小姐,可别不明不白地死在她手上。”
黑衣人似乎已经被谦非逼得失去理智,他的目光居然真的落到自己身前的天韵身上——
好机会!谦非猛地蹲下身,一把抄起自己刚出舱时丢在地上的剑,一个箭步向天韵他们冲去!
天韵只感觉眼前寒光一闪,黑衣人刚才还勒住她喉咙的手臂似乎顷刻间失去了力量,她趁此机会猛然挣脱黑衣人的束缚,一个踉跄跌坐在了船板上!
她迅疾地回头,只见刚刚擒住自己的黑衣人捂住流血的右臂,惊恐地望着冲上前去的谦非,下意识地向后一退——
他忘记了自己已经退到了船头!黑衣人一脚踏空,猛地跌入江中!
听到这巨大的水声,天韵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她坐在船板上,一时间居然没有了站立起来的力气,竟抑制不住地捂住脸痛哭起来。
谦非站在船头,死死地注视着黑衣人跌下去的江面,一直到水面上仅剩的一抹涟漪完全散去。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带血的剑藏在身后,回首望着坐在船板上抽泣的天韵,刚刚眸中的杀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熟悉的沉着与谦逊,就连浮现在嘴角的一丝微笑也是那样的真诚与温暖。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谦非走上前去安慰着天韵,口气温和,一如平常。
天韵根本不理他,她将脸埋在手臂上,转过身去,依旧小声地抽泣着。
谦非怜惜地望着天韵,好脾气地笑了笑,索性蹲下身来,耐心地劝道:“没事了啊,他们都已经死了。别害怕,你要是想哭,就到船舱里哭,我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坐在这里会着凉的,啊。”他说着站起身来,习惯性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拍一下天韵的肩膀。
不料,他的手还没有触到天韵的右肩,刚才还埋着头的天韵却猛然伸出左手,狠狠地攥住他的手臂,同时右手一挥,“啪”一声,谦非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耳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天韵已经神速地抓起地面上他刚刚扣在那里的飞刀,毫不留情地抵住他的脖子!
天韵满是泪痕的脸被月光照得惨白,含着泪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谦非,眼神中透出的是刻骨的蔑视和愤恨!
谦非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望着天韵的目光充满了无辜和震惊,被打过的脸颊慢慢红肿起来。
“李谦非。金玉双蝶还在你手里吧?”天韵冷冷问道。
谦非慢慢地举起左手,摊开手掌,轻轻地说:“还给你。”
天韵轻屑一声,斜瞥着谦非:“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小人?我真的感谢这几位大哥,要不是因为他们,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谦非望望天韵冷漠如冰的眼神,轻轻地问:“欧阳,你是不是恨我?”
“我不是恨你。”天韵眉毛一扬,猛地加了力道,“我是恨不得杀了你!”
“欧阳,如果你是为我刚才说的话,那么你误会了,人逢强敌,不能蛮干,只能智取。我也许可以和他们硬拼,可那样很可能会伤到你。再说你也看到了,他们把你作为人质,就是想用来威胁我们交出金玉双蝶,我如果……如果表现得太在乎你,那你的安全就更得不到保障……”谦非解释着,口气自然真切。
“我的安全?!你少说这些好听的来糊弄我了!如果你不是想要金玉双蝶,傍晚的时候你干吗要跳下江去?”谦非的一番话更加激怒了天韵,她死死地瞪着谦非,毫不客气地反驳。
“欧阳,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谦非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如果没有金玉双蝶——”
“你的荣华富贵就得不到保障,你跟我上漓星江还差点淹死就是白忙一场。”天韵掐断谦非的话头,猛地抬起他的下巴,注视他的眼睛,“什么废话都别说,这个金玉双蝶,既然你这么愿意要,你就拿走,算是你救我两次的补偿,这艘船也归你了,你想去若叶想去花泉想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来干涉我的事!”
吐出最后一个字,天韵猛地将手中的飞刀向地下一甩,只听“当”一声,飞刀斜斜地刺入两人脚下的船板!
谦非低头,飞刀闪动的银白色光芒在他的眸中跳跃,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注视天韵,天韵受不了他看她的目光,她咬紧嘴唇,抽身欲走。
“等一下!”
谦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天韵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凝固在原地,她只笔直地站着,没有回头。
“你把金玉双蝶给了我,”谦非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因为某种压抑着的感情而显得很古怪,“你怎么跟夏然交代?”
一句话击中了天韵的太阳穴,刚刚强忍下去的泪水像潮水一般向上漫,天韵扬起眉毛,泪光闪闪的眼睛望向天空,竭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说:“这……用不着你管,大不了我嫁给他……”她抬起手臂,猛地擦了一把眼睛,提高声音说,“也好过和一个禽兽呆在一起!”
谦非的身体轻晃一下,他迅速地低下头,用手扶住船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颤抖:“相信我,真的……有那么难吗?”
泪水漫上了天韵的眼眶,她急忙用一只手捂住嘴巴,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抽泣出声。她抬头望着天边的月亮,银白色的月芒盈满她明亮的眼眸,看不出是月光还是泪光,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是那样的明亮,明亮得让人心碎。
“对不起,你的演技太高。”天韵轻轻地说,“我不清楚哪一个你……更真实。”
痛苦悲伤的暗芒迅速地滑过谦非的眼底,他咬了咬苍白失血的嘴唇,将目光瞥向远方。
“既然欧阳小姐去意已决,卑职就不再挽留。”谦非轻轻地说,“只是荒郊深夜,孤身独行,怕有凶险,还请小姐天亮后再动身,可好?”
天韵深吸一口气,道:“一言为定!”
甩下这句话,她一头冲进舱门,扑到床上放声大哭起来。谦非刚刚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措辞,更因为他说话的声音: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恭敬,那样的顺从,委婉之下却藏着一种深深的冷漠和距离,宛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她记起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些亲切和自然,现在它们已经烟消云散,可在他的眼睛里,她已经再也不敢去寻找那些熟悉的眼神了。
漓月江
“向前,一直划到底。”清扬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地回荡在江上。
阿烈用蒿奋力拨开最后一重芦苇,眼睛猛然一亮,声音里有着无法形容的惊喜:“出来了,太不容易了,我们出来了!”
正站在船尾的水晶闻听此言,急忙跑到船头,站在阿烈身边向前远眺,眼神也不由得为之一亮:
在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漓星江,天边晕染着玫瑰红色的绚丽朝霞,一轮鲜红的朝阳正在他们面前冉冉升起,新鲜的晨风扑面而来,肆意地扬起他们的发丝和衣襟……
“清扬!”阿烈激动地回身望着清扬,“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没有。”清扬淡淡一笑,“只是小时候从家君那里看过一张漓月湖区的地图。”
“小时候?”阿烈一脸惊讶,“那么复杂,那你怎么能……”
“很简单啊,清扬并没有用什么地图。”清扬微笑恬淡,“确定了大方向,就用老办法啊,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肯定都能找到路了吧?”
“这……是这样啊?”阿烈猛拍下脑袋,却又半信半疑,“可我刚刚也没看你做什么路标,怎么能?”
“把走过的路都记住,不就好了?”清扬接过阿烈话头,转眸回望他一眼,依旧笑得云淡风清,“再说,这么黑的夜,我们做什么路标可以很容易地看到呢?”
——就、就这么简单?
把走过的路全部记住?这么黑的夜,这么浓密的芦苇,那么多的岔口,她居然能将路全部记住??
清扬望望水晶和阿烈惊讶的神情,淡淡一笑,将话题岔开:“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翡翠?”
阿烈这才把敬佩的目光从清扬身上收回来,他向前张望片刻,回身笑道:“天助我也!顺水而行,不出三日!”
清扬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微风轻轻拂动着她额前的碎发,明亮的双眸直视着前方,玫瑰色的霞光和着水波在她的眼底轻轻荡漾,似乎还有一些闪亮的东西,跳跃着晶莹的光芒。
船儿在江中划开一道长长的水纹,箭一般向前驶去……
漓星江
天色已明。
刚刚还行驶在江心的小舟已经停泊在岸边。
天韵依旧是一袭胡服,肩上搭了个小包袱,慢慢地走出船舱。她迎着霞光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昨天晚上过得实在是太惊心动魄,她冲进船舱之后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的间歇,她能听到谦非在舱外叹气的声音,幽幽的,浸满了落寞与惆怅,让她听得鼻子里直泛酸。于是两三个时辰变得分外漫长,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出船舱。
该死的瞌睡虫,晚上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早上就又来找我的麻烦。天韵望望船边的江水,毫不犹豫地撩起一把拍在脸上。深秋的江水冰冷刺骨,天韵禁不住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被泪水泡得发木的脸顿时被冻得通红,脑袋也清醒多了。她索性撩着江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脸,抬头迎着清新的晨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望一望无际的苍穹,顿时感到大大的豁然开朗。
人这一生难免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李谦非……天韵迎着晨风重新扎起辫子,头发甩甩,就干脆当作是做了一个梦好了!一到早晨再痛苦再悲伤的梦境都化作泡影,随着这江上的晨雾一样消失不见吧!
天韵拍拍双手,一扭头,她马上就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么错误:李谦非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人,是一个真实的人,而且这个人现在就站在她的身后,随着她的回头不偏不倚地戳到了她的视线里。
他正背对着天韵,将船上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拖到岸边。在山峦的映衬下,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清瘦,不知是因为拖着黑衣人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他走路的姿势晃得厉害,动作也显得分外无力,要不是他穿的衣服,天韵简直认不出他是李谦非,没准儿都会跑上去帮他一把。
天韵将包袱系好,大步迈过他身边,一步踏到岸上。她抬了抬腿,似乎想要走,但却又站直身体,背对着他,尽量不露一丝感情地问:“喂,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回若叶。”谦非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他轻轻地说,“小姐说过不希望卑职打扰您。”
天韵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一痛,眼泪几乎又要漫上眼眶,但她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声音,镇静地说:“那好,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天韵甩了甩头发,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步伐坚定,若无其事,但她的眼泪还是悄悄地漫出了眼眶,她不断地擦着,可它们还是一滴接一滴地滚落下来,落在路边的小草上,像一颗一颗璀璨的明珠。
见鬼,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掉这么多的眼泪,大概这是人之常情:当一个熟悉的人突然与你行同陌路,再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掉下眼泪吧。她翻着衣服,想找个什么东西擦擦眼泪,却意外地从身上翻出了一张纸。
是谦非赠她的那首诗。她轻轻地念了念,淡淡地笑了笑,扬起手,似乎想要把它丢在路边,但她犹豫一下,还是把它小心地收了起来。
就……算做纪念吧。
她长出一口气,快步向前跑去,时光只会向前走,再也不会回到那些难忘的日子了……
天韵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一个人用怎样的目光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他的眼底闪动着晶莹的光芒,目光是多么的落寞,多么的忧伤,多么的惆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