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
    月影如旧。一叶孤舟静静飘荡在江中，船上空无一人，只有船舱处透出淡淡橙黄色的烛光，交谈的絮絮之声不时传出，为这凄清的夜色平添了几丝温馨的气韵。
    “在漓月江边做坟？”清扬敏锐的眸子被明亮的烛光映得越发亮若星辰，她淡衣素发，端正地坐在桌旁，注视着桌子对面的阿烈，眉毛挑得老高，口气里有着强烈的难以置信，“你们居然……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这有什么奇怪的？”阿烈扬起眉毛，轻松地说，“我们特地做了三个坟呢——这样，就算血薇们追到那里，不外乎水晶把我的尸体带到那里，然后再找到云朵的，然后她自杀，这样我们就都从人间消失了，再往后的行动不就轻松多了？”
    “你……你们……”清扬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她思虑片刻，笑问道：“那么，你们的坟里面埋了什么？总不会是真的尸体吧？”
    “棺材，棺材里面我们塞了些土。清扬，喝茶。”水晶边说边替清扬将茶杯注满，“即使血薇们真的有心把坟刨开，见到棺材她们也该放心了，血薇虽然狠，但这种刨坟掘墓的事她们还是有忌讳的。这些事情都是我易过容之后到明园城里去做的，那里的灵薇相对较少，应该不会被她们发觉。”
    清扬侧头认真地听完，明亮的眸子一闪，随即向对面的阿烈笑问道：“这么绝妙的主意，一定是曹少侠的高招了，如此高明之才，小女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阿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挠着后脑勺，道：“清扬，你可别捧我了，你这么说我感觉头晕，好像刚刚喝了好多酒。”
    “是吗？”水晶笑着提起茶壶，就要往阿烈的嘴巴里灌，“上好的醒酒茶，快喝一壶醒醒酒吧！”
    阿烈笑着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当我是水缸啊！”
    三人又一次大笑起来，清扬一只手捂着嘴巴，眸中闪着明亮的笑意，水晶手里提着茶壶，差一点将茶洒到桌子上，阿烈笑得埋住脑袋，差一点将手边的杯子推倒在地……
    好不容易三人笑够，清扬举杯饮了一口茶，表情严肃起来。
    “好了。”她问，目光盯住一旁的水晶，“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去翡翠吗？”
    “对，去翡翠。”水晶应道，“清扬可能有所不知，关于这次交易的一些事情已经被云朵泄露，但按灵薇一贯的处事方式，她应该不会将原有的计划全盘推翻另设妙计。按一般人的思维，她应该会马上改变计划，并且改动越大越保险，但因为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所以她只会在原先的计划上做一些小小的改动，大的轮廓她是不会动的。这样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会摸不着头脑，可是对我们这些清楚底细的人来说，真的要想破，还是很容易破的。”
    “那……”清扬思虑片刻，问道，“你打算怎么破？”
    “在水云港截税银的过程你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血薇们会把它送到翡翠一个叫天香楼的青楼。接着在天香楼会有一个灵薇假扮的青楼女子从良，天香楼会把那些税银作为她的嫁妆，随着她一起送入那家……”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清扬瞪大眼睛，“青楼女子大多身无分文，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嫁妆？再说青楼女子从良多是远嫁，而且往往要避人耳目，这样冠冕堂皇……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吗？”
    “清扬，这女子不是随便嫁出去的。”水晶微笑道，“天香楼会提前几天在她们的大堂悬挂一幅灵薇精心编制的字谜。谁要是能将这个字谜猜中，谁就可以将这个女子娶回家，不过想要猜谜，就要向天香楼的老鸨交纳50两银子……”
    “50两！”清扬惊异地挑起眉毛，“会有人为一个青楼女子逃那么多的钱吗？而且——而且——就算掏了钱也不一定猜中……”
    “清扬，这些你就放心吧！”阿烈插嘴道，“第一，那女子虽不及水晶漂亮，那也称得上是国色天香，人见人爱；第二，翡翠是出了名的富裕地方，那些富商大多是骄奢淫逸，手头的银子不少，为这么一个美人儿出五百两银子都绰绰有余，更何况是出50两碰碰运气；第三，谁要是能娶到那姑娘，他赚的钱可就多了！”
    “这怎么讲？”
    “哦，是这样的。天香楼承诺把她们收到银子的七成作为那姑娘的嫁妆。这么丰厚的回报，他们一定会忍不住想要碰运气的。”水晶应道，“当然，灵薇所出的谜题就算是饱读诗书的人也会摸不着头脑，更别提那些不通文墨的商人。灵薇会将谜题的答案事先告诉她们要与之进行交易的人——翡翠首富江中天，然后他就会赶到天香楼，猜中谜题。”
    清扬注视着水晶，专注而认真地听着。
    “但是那女子嫁到的江家，已经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夫人，那女子的性格灵薇已经揣透，她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由灵薇假扮的青楼女子出嫁是带了财产来的，因此在刚开始她不会说什么，但是时日一长，她必定会大发其威，迫使那名灵薇不得不被送出江府。她只要出进了漓星江，会有人接应她，这样，灵薇就带着用税银换得的东西名正言顺地回到总坛，交易完成。
    “我和阿烈原定的计划是这样的：在那女子出嫁之前赶到天香楼，假称我是灵薇派来帮助她的丫鬟。这样我就能有机会随她一起进入江府，饲机将她交易的成果偷出来，如果偷不出来，我就会在她被赶出江府的时候想办法通知阿烈，让阿烈联系翡翠的官府，在血薇派人来接应她的时候将成果掠走。这次交易是大姐非常重视的事情，如果东西落入官府的手中，血灵薇就一定会元气大挫……”
    清扬双眉微蹙，凝神思虑片刻，忽然抬头轻叹，目若秋水，道：“不行，这个计划太冒险了。第一，为什么一定要随着那名灵薇进入江府，也许我们可以扮作江府的侍女……如果那名女子怀疑水晶的身份，将她戳穿……”
    “不，不会的。我身上还有在若叶时灵薇专用的信物。”水晶急忙补充道，“大姐本人非常小心，一般不会出总坛，但她会派遣自己的亲信到她所关心的地方去。这种事情常有，况且又有信物，灵薇她们是不会起疑心的。再说，如果想要进江府，不但要瞒过血灵薇的眼睛，同时行动还要受江府的很大限制，倒不如是在天香楼就进去的好。”
    “好，就算水晶能够进去。”清扬右手按住桌面，道，“第二，如果官府不肯听信阿烈的话，不肯发兵助你，你怎么办？一个人去对付那些血薇吗？再者，如果灵薇在官府中也有眼线，那你们两个岂不是自投罗网？”
    水晶柳眉轻蹙，轻声道：“灵薇混进官府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官府里面没有多少女子，就算是侍女，行动都是被严格限制的，一般不会打听到关于公事的消息……只是我没有想过，要是官府看阿烈年纪太轻，又口说无凭，不肯发兵的话……”
    阿烈低下头去，有些急躁地搓着双手。清扬眉头轻蹙，睫毛轻轻闪动，右手的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敲打着桌面。
    三人沉默片刻。
    “我看这样好了。”清扬眉毛一扬，突然开口，“官府那边的事不如交给我来办。如果翡翠官府不肯发兵，那我干脆就动用翡翠的龙威卫。”
    “等等清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是异地发兵，能行吗？”水晶担心地问。
    “应该没什么关系。”清扬神色自若，目光镇定，“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夏将军一个案子牵出来的事情，血灵薇的事情又与皇帝有关，以我在龙威卫中的声望，从他们那里调出几千人应该不成问题。”她略一皱眉，低声道，“如果有顾虑的话，怕只怕我失踪这么久，上面很可能会换人查案……”
    “管他呢！”阿烈手一挥，大大咧咧地说，“要是官府里那帮老头子不肯发兵，我就……我就绑架他们的夫人小妾，看他们还发不发！”
    “阿烈，你不要胡来。”清扬又笑又气地嗔道，转目望向水晶，“我只是怕苏姑娘的举动太过冒险，还望苏姑娘千万小心才是。”
    水晶淡淡一笑，起身走向窗边，眸藏白雾，清光盈盈。“但愿吧。本来水晶命已该绝，如果真的出事，那也是天意如此，不应有怨，只是……”她轻轻咬住嘴唇，“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们……”
    “水晶……”阿烈站起身来，望向水晶似乎被月光漂白的身影，褐眸少见幽深，宛若玛瑙。
    “算了，不说这个。”水晶轻叹一声，回眸一笑，“我想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漓月湖区。阿烈，只有你才知道从漓月湖区到转道漓星江的水路吧？”
    “哦……对！”阿烈眉毛一扬，兴奋地跑出船外抓起船蒿，笑道，“你们不知道，天底下知道这条路的除了我阿烈之外不会超过三个，不一会儿咱们就可以进漓星江到翡翠了……到时候，就看我们的本事咯！”
    船外水花的清亮声音涟漪般回荡在清扬的耳畔。她的手指轻轻移向腰间，攥紧那一柄凝翠绿玉，浅笑悠然，目若星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