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久别重逢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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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窗外海风仍旧呼啸,我陷入纷繁回忆,难以自拔。身后翠绿的竹门被“呀”地推开,一把如云雀般清脆悦耳的女声打断我的沉思。
    “风公子,你醒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转过头,只见一个及笄之年的少女正笑吟吟托着茶盘走进来。
    “风公子,你好。我叫谢盈香,‘有暗香盈袖’的盈与香。公子你可以叫我香儿。”谢盈香把茶盘往桌上搁去,毫不客气坐在室内唯一的椅子上。她束着头发的丝带系着两个小银铃,一晃一晃,随着头发摆动发出动听脆响。一身粉色连衣长裙裙摆长至脚裸,层层迭迭,做功精巧,上身随意搭着件白羽披肩,头上插着青玉簪,秀发扎成两条长辫垂在胸前,娇俏而不失可爱。
    谢盈香托起茶盘里的茶壶,斟满一杯茉莉花茶,递到我面前:“风公子,请用茶。”
    接过茶浅呷一口,茶虽已冷,然香味仍浓。我看往一旁正自斟自饮的谢盈香,忍不住问:“香儿,你应该不是丫鬟吧。”
    “啊?!又被看穿了吗!我觉得今次已经没有什么破绽了呀,到底是哪一点做得不够好?”谢盈香扁嘴,心有不甘地看着我追问。
    “你的服饰,你的气质,都不似是丫鬟。而且,没有哪个丫鬟会比客人先行坐下。更何况,是唯一的椅子。”我拿起茶壶帮香儿已空的茶杯斟满一杯茉莉花茶,施然一笑。看来,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不过,人挺率直的,比外面那些娇柔做作的大家闺秀好得多。
    香儿脸涨得通红,站起来支吾着说:“我……呃,不好意思。这里椅子怎么这般少,待会我再找人去搬几张过来吧。”
    “不用麻烦了,你继续坐,我睡了一天一夜,不累。”我靠在窗台上,看着可爱的香儿,道。
    “叶夜也真是的,下手这么重。不过,这也是教规所逼,请你不要介意。”香儿倒也爽快,见我不坐,她便不再推托,又坐回椅上。
    “我没有介怀。”耸耸肩,我无所谓道。
    “嗯,风轻扬,你说得没错,我不是丫鬟。这样,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教中情况然后再给你介绍我自己吧。冥月教内,直属于教主的是左右二使——徐曦、苏暮。徐曦擅文,苏暮擅武,教内大小事务多由徐曦打理。二使之下是东南西北四方执法——暗夜星辰:玄暗、叶夜、泠星、语晨,叶夜掌总执法。四人中除语晨武功较弱外,其余三人力量不相上下,皆为教中新锐,执法再下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堂堂主,棍棒刀枪,奇门遁术,各司所长。堂主再下是普通教众,又分三五七等……”香儿如数家珍般介绍冥月教内各种等级制,名称之多令人眼花缭乱。
    介绍完繁琐的教内情况后,香儿略为一顿,继续道:“其中呢,水堂堂主谢潇漓是我爹,左使徐曦是我义父。”
    堂堂一名堂主之女,左使义女竟然乐于做个小丫鬟,冥月教怪人可真多,我暗下吃惊。香儿似乎是看穿了我的疑惑,继而解释道:“我既不喜武,亦不擅女红,平日也是无所事事。难得岛上有生客,我便向义父主动请缨过来照顾你在岛上这段日子的起居。”
    “在下自己可以打点好一切,不用麻烦香儿姑娘了。”我推辞道。
    “你无需如此客气,我照料人的功夫倒也是蛮不错的。而且。我可以给你介绍岛上的情况,不过你也要给我讲讲中原上的事哦。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冥月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对吧。”一丝遗憾掠过香儿的脸庞,但很快又被期盼之色所替代。
    “那……既然如此就劳驾香儿姑娘了。”香儿照料人的功夫自是不敢恭维,不过其对冥月教中大小事务的熟悉程度实在令人折服。外界对冥月教的评价归咎起来就是四个字:神秘莫测。出于对此的好奇心,我便将香儿留了下来。也顺带可满足她对中原的好奇心,两全其美。
    “对了,香儿,请问这里是……?”虽然能猜出此处在冥月教总坛之内,但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是人生路不熟,还是了解一下地势比较好。
    “这是冥月岛上的竹雅轩。嗯,你大抵还不知道冥月教的地势吧,来,我告诉你。冥月教其实并不像外界传闻那般为单一的海岛,相反,冥月教为几个浮岛共同组成的:冥月、幽月、弦月、满月、新月,此五岛并称冥月群岛。冥月为教主与二使所居,还有议事厅等大型集会点。幽月专门禁闭教中罪徒,被囚至那儿的人非死即伤,酷刑有如人间炼狱。弦月处所居乃四大执法及五行堂主,还有许多炼丹制药,铸剑造枪的奇人异士居于其中。最后的满月、新月则分别是上下两等教众。”香儿滔滔不绝舌如巧簧,直至说得渴了,拿起桌上茶杯浅尝一口便又继续往下说。
    “竹雅轩原来是洛雅竹的居所,当年洛雅竹跟教主哥哥一起时住不惯琉璃阁便搬了来这边,建了此座竹雅轩。”……哼,分明就是金屋藏娇,听着香儿的介绍,我不经意间开始心生不忿。
    几分郁闷,几分无奈,相融交错。强行将不满压下,我低声问出缭绕在心头良久的问题,一个没有任何意义却又极想得知的问题:“那么,他现在和谁在一起?”
    “语晨。”香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语晨?……四大执法之一么?”不可置信地抬头问。心下早已猜出八九成,再亦难以自控,我在心中将楚倾寒鄙视上一千遍、一万遍:死色狼!连自己下属也不放过,过分!混帐!
    香儿一笑,耐心解释:“语晨是执法,不过那是在跟了教主哥哥之后才被提拔上去的。而且,语晨是破格自愿跟教主哥哥的。”假公济私!假公济私!分明就是假公济私!莫名的怒火熊熊燃起,我暗地狠狠将那对奸夫淫“妇”诅咒一千遍、一万遍!
    “风轻扬……那个杯子又不是教主哥哥,你不用捏得这般狠吧,杯子都快被你捏烂了。”我持续在盛怒状态下而不自知,直到香儿望着愤愤不平的我良久小声嘀咕,我才发现自己失态。尴尬地将捏得近乎变形的杯子砸回桌上,我不满质疑:“像他这般滥用职权的教主,你们也服?”
    “教主哥哥十三岁即位,掌教十二年,这十二年间可说是冥月教有史以来最鼎盛的时期。可以这样说,教中上下,有对教主哥哥心存异议的,却没有人不服教主哥哥的。教主哥哥不单武功独步天下,统率四方,还一表人才,温柔体贴……”提起楚倾寒,香儿双眼顿时变成桃心形,一声声“教主哥哥”叫得蜜糖般甜,将楚倾寒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少女思春自是正常,可莫非是冥月教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他哪里有这般好?我望天长叹,翻翻白眼,继续听香儿对他不实的夸赞。实话实说,香儿所说的那些话,除了武功谋略方面我不得不认同外,其余什么“风度翩翩”的,我愣是从没在他身上见过。倒是像奸诈狡猾,好色成性,无赖至极这些我就司空见惯。只可惜,崇拜令人盲目,楚倾寒身上一箩筐的缺点就这样被香儿无睹,发掘出一个个虚无的优点。
    耐着性子等香儿花痴完毕,我纳闷问:“楚倾寒呢?他在哪里?他不是说找我么?没有事的话我就走了。”
    唉,其实他现在是跟洛雅竹一起也好,和语晨一起也好,又或者是与其它某某人也罢,这些都与我无干。我现在只想尽快完成我应尽的职责,帮那位未知姓甚名谁的仁兄诊脉断症,尽力而为。然后我回我的中原,他当他的教主,只望从此之后再无羁绊,莫再纠缠。
    “呃,风轻扬,现在义父和几位执法尚在商议要事,而且天色已晚,你还是先在此歇息一宿再作打算吧。明日一早,我义父想先见你。”
    今非昔比,一教之主果是非同反响,繁文缛节格外的多。现在是他要见我,尚且如此麻烦,敢情若是我想见他一面,恐怕得等上一年半载。虽不想在此多作逗留,但事而至此,亦只好顺其自然,我唯有点头默许。
    “这样,睡了一日,你也该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端来,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回来。”香儿将茶壶和茶杯留在桌上,收起茶盘,甜甜一笑,露出可爱的酒窝,转身走出屋外。
    “有劳了。”与香儿暂且道别后,我在屋内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决意出去一走。推开门,香儿早已走远,四下无人,我独自漫步在冥月岛上,惬意逍遥。
    竹雅轩内地方浅窄,门外,却是另一方天地。四周,尽是青翠欲滴的淡竹,层层迭迭,高矮不一,将竹雅轩完全笼罩在竹的海洋里,令人看不清竹林外的景象。
    沿着竹间小径往外走,走出竹林,视线阔然开朗,冥月岛半数风光尽收眼底,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冥月教总坛竟出奇的小。曾以为,冥月岛是个阴暗黑沉,残酷血腥的地方,可现在在我眼中呈现的分明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犹如人间仙境。繁花似锦,万紫千红,我不自觉拿师兄隐居的山谷与之作对比,发觉两者虽同是隐世之地,相似的气氛,却有天壤之别。若说此间是大观园,那师兄的山谷便顶多算是花坛一角而已。
    岛外,层层波涛重重环绕,岛上,亦同样不乏碧波绿水,河池清溪。坑坑洼洼的河畔千回百转,蜿蜒曲折的溪流相连相通。泥尘小径,枯木行桥,在水的四周,水的上方搭起一道道如迷宫般复杂的路。荷花睡莲,香蒲杂草肆意漫于水面。
    冥月岛西北角是竹雅轩,中心是大片大片的湖光美景,正东是与此间小家碧玉景色不太相衬的雄伟殿堂,气势庄严。南方,则又是大片大片的林荫飞花,将数座青砖绿瓦掩藏于其中,碧瓦飞甍若隐若现。
    周边静寂得出奇,传入耳边的除了流水声外便尽是蝉鸣鸟应,少有欢声笑语可闻。远方殿堂偶有几个下人来去匆匆,亦不曾注意这边。漫步在小桥流水间,忆起楚倾寒曾说过冥月岛上景色如画,那时自是没将他话放在心上,现在亲临其境方发觉此言非虚。有时候,我确实是很好奇:到底,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随着流水去势而行,直到南边丛林间,满目尽是茵茵绿草,参天大树,遍地乱开的奇花异果让人叫不出名字。松柏檀木,香樟红杉;月桂牡丹,雏菊鸢尾。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花草树木就此生长着,高矮不一,毫无分门别类,每株皆似是随意所栽,亦不知是何人所种。藤蔓缠上大树阔腰,野生花儿在地上翩翩起舞,珍贵的名苒被置于花盘搁在小径旁的花架上。明明是极不相衬的风景,偏生又绽放得如此灿烂,美艳动人。浓密的长枝绿叶掩盖住数间或华丽或简陋的屋舍,风格迥异。见此,我不由感叹,冥月岛真是个千奇百怪的地方。
    林间小径繁多,东拐西转,不知身在何处,只觉眼下所走小径两旁花架上所种的花比其它小径上更为纷繁,更为夺目。小径的路渐走到尽头,我转身提步欲走,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猛地定住脚步,再亦移动不开。小径尽头,林荫深处,略往左拐,是座颇为华丽的小楼,约莫两层之高,古韵的装潢,隐于千树间,小楼上方有一牌匾,上书:“琉璃阁”。
    那牌匾挂得着实良高,故起初我亦不曾留意。令我停下脚步的,仅是个巧合。正是转身的一瞬,身后微风起拂,轻轻将琉璃阁半掩的大门又推开了些。听到门被风推开的声音,我不经意往旁一瞥,然后,僵立原地。门仅仅是多敞一隙,却不偏不倚刚好可见屋内那人;我仅仅是回头一瞥,却再亦不能自拔。
    呆立良久,转身看往屋内,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眼前一切景物仍在。一时间,失去了主意,不知该进抑或该退。害怕面对他,却又难以忍受这种近在咫尺的煎熬。最后,我终于忆起今次来冥月岛还是他之所邀,如此一来,我进去找他理由亦充分得很,反正早做完我应做的事,尽早离开也是好事。咬咬牙,迈步往琉璃阁走去,站在门前尚在考虑是否该敲门,他熟悉的声音已温柔地响起:“语晨?进来。”
    大厅尽头是古木茶几,雕龙刻凤。茶几后,楚倾寒垫着柔软的狐皮坐毡,斜卧在长椅上,低头审视手中竹简,全神贯注,头也不抬地随口问:“嗯?语晨,怎么不说话?”
    “是我。”若无其事步入大厅,看着仍在忙碌的他,我轻声答道。
    啪啦一声,竹筒散落在地,楚倾寒先是一愣,旋即猛地起身,悠然自得的神情瞬间被愕然所替代:“风?!”
    “久违了,楚教主。”楚倾寒吃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真令我有想扑上去掐一下的冲动。只可惜,是在这种场合,这种身份。我忍住心中笑意,走到大厅中央,向他微微欠身示意。
    “……久违了,坐吧。”或许是一句称呼又将大家拉回到现实中,楚倾寒的惊愕仅维持那么一瞬,青涩的可爱便又消失无踪。下一刻,他经已是那从容不迫、悠游自在,谈笑风生于弹指间的楚教主。楚倾寒扬手,示意我往一旁客椅上坐去,然后优雅地端坐回茶几后,起落之间,一身深紫华服,金边银线,月印纹衣,格外夺目。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明明是同一个人,穿上不同的衣服时差距竟这般大。以前出于戏弄之心,故意塞最破最旧的衣服给他,那时的他布衣草履,看上去总有种农村少年的质朴敦厚感。而现在的他,人虽跟以前没多大区别,仍旧一身阳光的黝黑肤色,长发披散其后。可与昔日气质已是大相径庭,一份王者霸气从其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翻手云,覆手雨。深紫的迷惑色彩醉人缭绕,动人心弦。衬着精工巧织的华服,从他的眸子里,我又看见了初见他时那一闪而过的犀利耀目。那般熟悉,那般陌生。
    楚倾寒没再提分别那日的事,我亦不敢再提,可想起离去前他错愕幽怨的眼神,我便总觉忐忑不安,很想问他还恨不恨我,但又觉这话太多此一举。转念一想,放在客栈的那瓶金疮药也不知他收下没,如果他收下的话,应当知道我心意吧,于是我支吾着问:“那天之后,你还有没有回过……?”
    “回过什么?”楚倾寒低头拾起方才掉落在地的竹筒,见我支吾许久还未把话说完,打断我的话,反问道。
    “没、没什么。”我耸耸肩,不再说话。看来,他是没再回永福客栈了,既然没有的话,就罢了。他若恨我,我亦无法。既是缘绝,强求何必。
    楚倾寒将竹筒收拾好搁在茶几上,凝望着我良久,疑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楚教主说有事找在下才令下属将我带来冥月岛上吗?莫非楚教主已忙碌到如斯,连此事亦已遗忘?”看见他疑惑的表情,我不禁哑然失笑,难道我在他的心中竟是如此毫无地位,眨眼便忘?还说有人伤重需要诊症方找我,也不知否存心戏弄。
    “我?”楚倾寒皱眉,手扣住茶几,低头沉吟良久:“……哦,知道了。那么,你现在住在哪里?”
    “竹雅轩,楚教主应该很熟悉吧。”看到他皱眉的表情,我开始发现此事没有我想象中的单纯,看来,他的确是毫不知情而不是遗忘。那到底,是谁的主意,又出于何种目的?
    “稍后等我处理完事后,我去找你。”很明显,楚倾寒还在为刚才的事出神,扣住茶几的手有规律地轻敲桌面。他抬头朝我笑笑,随口敷衍。
    “不必了,有什么事楚教主需要在下的,明日再议吧。天色已晚,不打扰楚教主春宵,在下先行告辞。”看见他心事重重,无心多言的样子,我识趣地离开琉璃阁。虽然现在没见到楚倾寒身边的语晨,可看时间他亦离回来不远,到时若见他们缠绵心中难免不快,还是及早离开是好。我走出琉璃阁,他不作挽留,静寂的沉默中一声声轻缓的敲击声悠悠入耳,飘忽不定。
    半年不见,曾设想很多次再相逢时的境况。想过,他会温柔地甜言蜜语;想过,他会无赖地死缠烂打;想过,他会恨我入骨;想过,他会狠毒无情。却从没想过会是如此。无喜无悲,近乎陌路。像是不曾相识,像是不曾再遇,平淡如水。
    走出琉璃阁,天色墨黑,也不知是何时辰。琉璃阁外的密林虽非一片漆黑,然路边的微弱火光却皆如鬼火般诡异,颤抖着跳动,只幸仍有萤火虫飞舞于四周,未至孤寂。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多时,我又回到竹雅轩中,推开门,香儿已坐在屋中等候,还真搬多了两把竹椅过来。
    “风轻扬,你终于回来啦!你上哪里去了?我等了你好久,连我特意煮的绿豆沙也都搁凉了。”香儿见我回来,喜形于色,两个小银铃晃当当的响,兴奋道。
    “没、没什么,出去随便走走,看看风景而已。”走进屋,我坐在香儿对面,只见桌上一锅满满的绿豆沙散发着清凉的香气。
    “来,尝一尝我的手势。我的厨艺可是不错的哦。”香儿拿起碗,舀满一碗绿豆沙,递至我跟前,然后舀给自己一碗,坐在我对面肆意大吃。
    “谢谢。”接过香儿递过来的碗,我拿起勺子细品慢嚼。碗内,一颗颗绿豆绽放成花,像流沙般,很够火候,既好看,亦好吃。清甜润肺的绿豆沙是降暑佳品,现在虽已入秋,但冥月岛上的气温仍旧偏高,喝碗绿豆沙实在身心舒畅。香儿煮的绿豆沙味道甚佳,不像某个笨蛋煮的,要不就是绿豆多了,要不就是水多了,做出来的压根就是绿豆水,离绿豆沙差远矣。特别是第一次那碗下了几勺子盐的绿豆沙真是令人终生难忘。口中绿豆沙味道开始分不清咸甜,香儿身影逐渐在眼前模糊,我一勺勺漫不经心地吞嚼着。
    ……
    “包子,我想吃绿豆沙。”
    “外面大街上卖绿豆沙的多得是,想吃自己买去。”
    “外面卖的那些不好吃嘛。亲手做的吃起来感觉不同的。”
    “那你自己做去,别烦我。”
    “……我想吃你做的。”
    “不会。”
    “我教你。”
    “不学。”
    “……死包子!你拽什么拽!欠揍啊!不给我煮绿豆沙你这个月就别吃饭了!跟我进厨房,抗议无效!”
    事情的结局当然是他被我锁进厨房,直至煮出一锅外形差,味道更差,由内到外失败透底,据说是其第一次进厨的杰作,才被我大赦出来。说起来,那锅东西真是连绿豆水不如,充其量只算是开水烫绿豆加盐。
    那天晚上,我一边将他骂个狗血淋头一边龇牙咧嘴地将他的杰作全部强咽下肚,他自己倒只喝了一口就死活不肯再吃了。翌日,我全日于上吐下泻中度过。从此,一贯对甜品无甚喜好的我,爱恨上了绿豆沙这怨人的东西。
    ……
    碗里绿豆沙早已吃尽,我仍旧一勺勺舀着空气塞入嘴中,嘴角习惯性地保持着微笑,微笑到僵硬。
    “风轻扬……笑不出来就不要笑啦,这样勉强自己很有趣么?哎,你和教主哥哥怎么都这副德性,我真搞不懂你们。”香儿伸出手在我面前不满地上下摇晃,嘟着嘴抱怨,然后转而说道:
    “风轻扬,你答应过给我介绍中原上的风土人情的,不许耍赖哦!反正今晚我有空,你也应该不困吧,那今晚你就跟我说说中原上的事,好不好?”
    “也好。”我答允下香儿,然后开始给她漫无边际地介绍中原上的事:如诗风景,英雄豪杰,传闻轶事,天南地北,应有尽有,想起什么有趣的就说什么。“香儿,你听说过江南吗?那是我的家乡,说起江南,那可真是……”
    香儿托着腮仔细聆听,时不时拿外面的世界跟冥月教中做比较,偶尔妒羡他人,偶尔沾沾自喜。虽是兴致高涨,可说着说着,大家就不知不觉的累了,困了。丑时时分,眼皮打架,适逢室内油灯耗尽了所有的油,最后一丝火光熄灭,我和香儿便理所当然地倒在桌面上,沉沉入睡。
    ……
    窗外竹林上,一个紫衣男子正以轻功凌坐于几株高长的竹子顶端,也不知坐了多少个时辰。只见紫衣男子无比幽怨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小屋与那紧闭的门窗,咬牙切齿。一边狠狠撕毁着淡竹的竹叶发泄怨气,一边在心里头将屋里那两人诅咒上一千遍、一万遍!狗男女!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那人顾着探看屋内连轻功也是逐渐忘却使出,可怜淡竹被那人的怨气压得摇摇晃晃,全凭一己之力独自支撑,最后终是不堪重荷断裂倒地。而竹上那人却还一直望夫石般死盯着没有任何声响的屋内,直到整个人摔落在地才反应过来。虽说是有武功护体,可任谁这般无辜地摔痛法难免心有不甘。更何况是眼下这位有着强烈怨气的人?紫衣男子不甘地爬起身,揉揉摔痛的屁股,狠狠将对那双狗男女的怒意尽数发泄在丛丛淡竹上……
    睡梦中,我仿佛听到了飓风大作、竹林倒塌的声音。第二天一早起来推开窗,我讶然发现窗外竹林竟真倒塌了半片,许多竹子稀稀拉拉地横七竖八卧在地上。有些似乎是被一枝枝吹断的,而有些则是大片大片断裂。
    “香儿,昨晚好大的风。”立于窗前,我不由自主感叹。
    “是啊,真奇怪,冥月岛上向来风平浪静,昨晚怎生刮如此大的风?”香儿也是刚睡醒,伸了个
    懒腰,从桌子上爬起,揉着朦胧的睡眼,望向窗外与我一道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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