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喻尚在思索，那少年却似乎看出他的难处，又颇为体贴地将手收回去，轻轻咳了一声，他白的脸上便也蔓延出一丝红晕，少年说，“裴先生怕是也看出我命不久矣，不愿意多说来伤我的心吧。”
    那中年人满脸的心疼，“少爷听谁瞎说的，您来年就会大好了，大家都这么说。”
    少爷垂下眼岔开了这个话题，“裴先生陪我一会儿吧，我最近总也睡不好。”
    裴喻不由问道，“失眠还是……”
    “我一闭上眼，就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怪物，它总是追着我。”少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不想回忆，又像是突然不舒服要停下来缓一缓。
    “扣扣……”
    “咳，不打扰裴先生了，先生早些休息吧，咳……”
    奇怪的敲击声从柜中传来，却很快被少爷的咳嗽声掩盖，裴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墙角的柜子，正要开口问什么，却见中年人一手扼住他的手腕，眼神不善。
    裴喻的手腕猛地被冰了一下，他回头看向被窝里的少年，心里却想，亏了，刚才应该去摸一下这少爷的手看有没有温度。少年接触到他的目光，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许叔不用照顾我了，送裴先生回去吧。”
    中年人却说，“我差阿四去。”
    先前那在门口的小厮便像听到召唤似的，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黑暗里，屋中的灯光隐隐约约映出他僵硬的笑容。
    裴喻便跟两人告了别，又提起来时的灯，跟那小厮走了。
    门一关上，屋内两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中年人走到柜前，敲打似地低声说，“这柜子确实有些太大了。”
    门外，裴喻问那在前面带路的阿四，“我看少爷气色，怕是久病了吧。”
    阿四头也不回，只是含含糊糊说，“裴先生说的是。”
    两人正好走到拐弯处，阿四作势要左转。
    裴喻伸手拉住阿四的衣摆，指着右边，“我记得来时是这条路。”
    阿四将脑袋转到身后，诡笑道，“裴先生记错了，是这条没错。”
    ……
    屋内。
    七个人面面相觑，沉默地等着。
    一名畏畏缩缩的中年女人突然嘀咕了一声，“他怎么还不回来？”
    付星寒脸色一变，“不会是……”
    方知渺和何和恰好提了灯从楼上下来，女孩儿看了付星寒一眼，说，“楼上一共八间屋子，每间摆设和楼下四间都大体一样，看来这就是给我们今晚休息的地方了。”
    正巧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裴喻站在门口，瞥了付星寒一眼，朝屋里一名穿睡衣的青年男人喊道，“钱又，出来，我刚刚在少爷那里看到一些东西。”
    方知渺皱了皱眉，“站住。”
    裴喻还在那招手，“快点出来，这屋子有古怪。”
    钱又踌躇地迈出一步，人便像被蛊惑了一样，一步又一步地往外走。
    “快拉住他，外面不是裴喻。”方知渺喊道，几名反应快的人立刻拉住钱又。
    “裴喻走的时候，钱又还没说过自己的名字。”方知渺这才来得及把话说完。
    门外的“裴喻”见被识破，怨毒地盯着方知渺，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屋子有古怪，快出来，快出来……”
    屋里的人都惊恐不已，何和上前一把关上门，声音这才消失。
    众人还来不及叹口气，却又看到那门被一股力量推开一条小缝来，何和离得最近，一把把门怼上。
    门外人说，“快开门，我是裴喻。”
    何和说，“你肯定在少爷那里看到一些东西是吧？”
    “你是不是还觉得这屋子有古怪？”
    “你不太聪明的样子。”
    门外，裴喻一手提着灯，台词被抢，居然沉默了一会儿。
    一阵阴风灌进裴喻衣领里，他皱了皱眉，又听到一声奸笑，他伸出一只手推开了门。
    何和倒在门口，满脸呆滞，喃喃道，“完了，这鬼力气好大。”
    裴喻顺手关门后，像拎崽一样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拎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说，“我在少爷屋里看到一些东西。”
    “这屋子也确实有古怪。”
    付星寒问道，“裴先生有什么线索可以分享的吗，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那位少爷每隔三个月左右就会招来一伙像我们这样的所谓大夫。都是安排在这里，”裴喻顿了一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但是那些大夫都因为水平不够被赶了出去，此后再无音讯。”
    “那位少爷病多久了？”付星寒脸色凝重地问。
    “十多年了。”
    “这不对，”方知渺说，“这有十二个房间，厨房的各种用具也都是十二套，如果每三个月都要十二个人，十多年怕是要几百人，这个年代如果不重复的话，很难源源不断地召集到足够的大夫。”
    “或许，他本来也没指望招来的是大夫。”裴喻说。
    一种无言的沉默在屋里蔓延开来。
    裴喻提着径直上楼去，随手挑了一间角落的屋子。
    屋中还算干净，裴喻将灯放在桌上，在心里整理线索。
    这里的油灯彷佛有不同的含义，之前他注意到是阿四对这灯的态度奇怪，之后就是回来的时候，阿四有意把他往岔路上引，他动手时才发现可以碰到阿四，虽然阿四好像没有痛感，但仍然可以被制服。
    之后他试图将灯凑近阿四的时候，阿四的态度明显有所变化，他于是借此威胁一番，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这灯暂时看来似乎对他们更有利，但却不知这是否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楼下的人也都各自挑了一间房去休息。
    深夜，“扣，扣……”
    裴喻猛地睁开眼，盯着屋中的柜子。
    裴喻咬了一口舌尖，一下清醒过来。
    那柜中传来的敲击声仍然不断，裴喻坐起来，看到桌上的灯仍然亮着。
    裴喻提了灯下床靠近那柜子。
    柜子仍然不断传来敲击声，一声又一声，“扣，扣……”
    他伸出手，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