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国仇家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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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州是尧国二十四州的其中的一个州,地处尧国东北地区,乃尧国的边塞之地。而辛评镇便是良州下面的一个小镇罢了,在良州最北边,和穆国交界。尧国是如今宸洲五国中最强盛也是最富饶的国家,但是帝都中心的繁华完全到达不了这个偏远的关塞小镇。辛评镇自古以来便是宸洲天下群雄割据时大量流民栖居的地方,各个国家的人充斥其中,所以民风也很是恶劣。基本上是地痞横行,山匪肆虐,他们对那些老弱妇孺强取豪夺,肆意凌辱。连官府也对这一切束手无策,久而久之官府也不再插手这些事,对那些恶霸的行为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们不要太过火,让他们难办,逢年过节孝敬他们一下,他们也乐得清闲。
    而且,尧国先帝景仁帝更是以仁治天下自诩。将辛评镇乃至整个尧国的政务弃之不顾,好乐怠政,一心修仙问道,对尧国的政事美名其曰“无为而是有为,乃天之大道也。”
    若是没有如今的尧国第一士族凤飞家把持朝政,文武百官忠诚职守,只怕尧国在景仁帝时就衰败了吧。
    但是现在,朝央看着辛评镇街市上人来人往,喧嚣熙攘,贩夫走卒行走于街市,叫卖还价之声不绝于耳,,而远方的城楼上,戍守边关的将士明晃晃的铠甲穿在身上,手中的长戟执在手上,在阳光泛起刺眼的寒光,让人不敢直视。整个镇上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安逸摸样,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是怎样的贫瘠荒蛮,匪徒猖獗的辛评镇。
    完全和父亲说的不一样啊。
    走在最后面的季伯言好笑的看着前面的小子,新奇的看着周围的人群,眼里俱是惊讶的神色,束发的布带随着脑袋左右摆动而两边飘荡,看着真是让人不禁失笑。而更让他好笑的是,周围人群从这孩子身边走过时投来的惊艳的目光,看旁边的秋瑾驰都快把眼睛瞪出来了。
    哎呀,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罪过呀。
    “季伯言,你在后面笑什么呢!”
    嗯?季伯言挑了下眉角,看着秋瑾驰一副”我现在很不爽,快点让我发泄一下愤怒”的表情。季伯言很欠扁的咧了嘴角,“没什么啊,我只是看阿荷对这集市很感兴趣的样子,心里高兴罢了,当初提议将阿荷带出来看看实在是太明智了,只是啊——”季伯言看了眼身边这个混小子,带着调侃的笑意说道:“只是阿荷实在是个美人啊,这就算在家里藏着掖着也怕人惦记啊,这以后可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出门哦,只怕会被人拐走哦~~”
    “闭嘴!!我才没有这么想!”秋瑾驰的脸涨得通红,对着季伯言大声地吼了起来,声音大得让路人都惊诧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这边。季伯言瞬间捂住秋瑾驰的嘴,将他接下来的狡辩扼杀在喉咙里,对着周围的人讪笑几声,然后小声的对秋瑾驰说着话“小子你要死啊,这么大声。”
    “呜——唔——”秋瑾驰激烈地挣扎着,直到季伯言放了他,才大口地喘着气:“混蛋,你要谋杀啊。”
    “谁让你反应这么大,就跟媳妇真被人抢走一样,而且我什么都没说啊,你就不打自招了,我看啊,你应该……”看到秋瑾驰用杀人的眼光看着他,好像他再说一句他和阿荷的事,他就让他当场毙命,季伯言只好打着哈哈的将话题错开,“哎呀,叶新和阿荷都走远了呢,再不快点就要走散了哦,快点跟上啊。”说着,脚底抹油的立刻溜开了。
    “混蛋,等等我——”
    追上早已将他俩甩开的两人,季伯言一把搭上苏叶新的肩膀,嘻哈地说道:“叶新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看我和幺儿被围观,也不搭救一下,还立刻就跑远了,真是过分啊。”
    “因为你俩太丢人了,我和阿荷不想认识你们。”男人醇厚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温热的呼气烫的耳廓处一阵发热,连人都不能抑制的战栗起来,努力的平复着心底的反应,自然的将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身旁的男人也被他推得远远的。
    “我可是夫子,街上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我,我可不想丢脸,明日去学堂让学生笑话。”
    “是吗。”含糊的回答着,季伯言的话题立刻就跳转开了。“你刚刚跟阿荷说什么呢,我看阿荷听得很认真嘛,不会是酸掉牙的圣贤名句吧。”
    张张嘴,苏叶新看着扭头就去调笑阿荷的男人,从不曾修饰的仪容,下颌唇角稀疏的胡子,永远的那么流气不羁的样子,你永远看不到他的心在哪,或者他就跟外表一样,什么也没有修饰,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恣意人生罢了。
    “也不曾说什么,只是和阿荷说这辛评镇的变化而已罢了。”跟上几人的步子,苏叶新掩下心中情绪抬首看着前方说道。“我看阿荷对这辛评镇很感兴趣的样子。”
    “哎呀,这事可以问我嘛,我可是百事通啊。”竖着大拇指,季伯言对朝央露出闪亮的一口白牙。
    “对,这是真的。就连镇东头的菏泽寡妇家有几窝老鼠,每窝产了几个崽你都一清二楚着呢。”秋瑾驰在一旁淡定的泼凉水。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阿荷啊,我跟你说啊,像我们辛评镇啊,以前那可真是苦的啊,女人和孩子都不敢出门啊。自从这良州因着肃王殿下攻打穆国而顺带整治后,嘿!你瞧怎么着?就一下子变了样了!殿下亲自拟发政令,将那些贪官全革了,带领大军剿了山里的土匪,惩治那些乡绅恶霸,制定了一系列的法令强化镇上的管制,又发放一切奖赏让镇上的农民开垦荒地,增加作物产量,减轻赋税徭役。你还真别说,经殿下这么一整治啊,现在辛评镇可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啊。”
    末了,季伯言咂咂嘴,无不羡慕地说道:“殿下真是一个造福平民的好王爷啊,这辛评镇没哪个不是夸王爷好的啊,我若是能在王爷脚下当差······”
    朝央看了眼季伯言那一脸狗腿相的向往嘴脸,便低下头静默地走着路,对身后季伯言不满地叫嚷声充耳不闻。
    尧国的肃王唯桑梧,字修奕。是当今尧国皇帝唯桑杨的异母弟弟。
    加冠不过几年,但已封王拜爵,且深得当朝天子器重。而本人更是胆识谋略过人,行事果断,狠辣闻名——也是这次出兵攻伐穆国的总帅,下令屠城的男人!
    穆国的都城绯染包括周边都城青壮年尽数被屠了个干净,而那些皇亲国戚也是死伤无数包括那个只有七岁的太子。
    朝央想起了那个男人,那个和母亲一起葬身火海的男人。朝央对这个男人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他身体还健朗时便整日沉迷享乐,将朝政大事尽数丢在一旁,以至于朝臣弄权政体溃散,是他亲手葬送掉了自己的国家,连累了穆国的万千子民跟着他一起陪葬,朝央从心里看不起他,只是偏偏是这样一个奢靡腐化的君王,朝央却不能不承认自己与他有着一辈子也无法割断的血缘联系,直至死亡也不能改变!
    何其讽刺!
    朝央仰首看着湛蓝的天空,晴空万里阳光姿态惬意的洒下万丈光辉,一两只孤雁鸣叫的从晴空中略过,朝央仿佛感觉到羽毛拂过脸颊的轻柔感觉。他想起他的父亲跟他说过的先贤兵法: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矣。校之七计而索其情,故知胜负。订谋献计,计利而听之任用,此为势,已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他像是被这柔和的光芒刺伤了眼睛,朝央的眉头颤了几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父亲,我永远也做不到置身事外,苟活于世……
    “快看啊,大军班师回朝了!”旁边谁的一声惊呼吸引了集市上所有人的注意。不消一会功夫,道路就被清除出来,民众全被官兵清到道路两旁,秋瑾驰斜着眼看季伯言,“你不是百事通,怎么连军队班师回朝这样的事都不知道?”
    “嘿,想给你们惊喜啊~~”
    “惊到了,可没有喜。”闷闷地回了一句,秋瑾驰偷偷地看了眼身边的阿荷,她也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向一会军队到来的前方,面色如常,秋瑾驰小小地松了口气。
    “班师回朝?在穆国的大军准备回来了吗?”
    “才不是,这是先头军啦,大军回朝还需些时日吧。这次北伐一路凯歌,肃王殿下可立了大功啊。”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玄鸟绣于旗帜上仿佛要翱翔九天,玄铁的马钉在路上踢踏着铿锵作响,和着仿若镀着金光的铠甲,就像是让人一瞬间回到了烽火狼烟的战场。
    军队井然有序的从朝央他们的面前经过,原本还在看着为首的将军的朝央,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里却瞥到了让他一瞬间要瘫软在地的情景
    ——军队的正中间,被骑军重重包围的囚车里,衣衫褴褛的一个女子颓然地坐在一隅,凌乱的发丝根本看不见脸,一双纤细的手臂上更是遍布着青紫的痕迹,玄铁的镣铐戴在瘦弱的手脚上,生生的将骨肉勒开,混着血迹露出惨白的白肉,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经万众瞩目,受到穆国万民爱戴景仰的女子,他最爱的姐姐会受到这样的残忍的对待。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却什么也做不了,指甲掐进肉里,血水湿了手掌也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听着一边的路人对旁边的人说道:“看到没有,那就是穆国的第一美人,穆帝的嫡女琉璃,在穆国可是万民景仰啊,就算是刚才那么落魄的样子,也依旧是绝色倾城啊,美人就美人,受难的样子也美啊。”
    “我记得这美人曾拒了康王殿下的提亲是不是?还羞辱了殿下派去的使者,想康王殿下可是为此恼怒了很长时间呢。”
    “可不是,这次被押入帝都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康王殿下那般记仇的人。”
    盯着身边闲谈的几人一眼,朝央一声不吭的向前走去,秋瑾驰却在他转身时拉住了他的袖摆,朝央冷然地回头,秋瑾驰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朝央准备拂开他的手时,秋瑾驰眼一闭,说道:“阿荷,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所以……所以……”秋瑾驰不知道紧张还是什么,连耳朵尖都红了起来,眼里具是急切。“不要难过,你还有我们这些”家人”的,我会永远……永远……,”
    “是啊,小幺儿都说到这个份上,把你那吓人的表情收收啦,看幺儿担心的。”季伯言一手打在朝央的肩膀上,脸上是少有的正色。“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军队今日回朝的,也不知道他们会先押公主回帝都,若是知道,不会……”
    将季伯言的的手拿开,朝央良久才摇摇头,扬起一个有些惨淡的笑容,这事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是吗。
    你就是王叔的孩子,琉珽小郡主吗?我是你堂姐,琉璃哦,乖~叫姐姐。
    你不会说话啊,没事,我可是你姐,就算不能说只要你脑子里想一想,我都会知道的哦。
    琉珽快点,姐姐带你去看雪塑节去!
    琉珽,我……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子……他说啊……
    房间里静得异常,只有炭火在盆里烧的兹兹作响,远方的森林里有鸟兽凄厉的叫鸣声,在漆黑空旷的夜里,透着些渗人的惨厉。就像是那天他听到的会让他一辈子也无法入眠的三句话。
    那天的情景,篝火燃的很旺很旺,然后火盆一下子被打翻了,火星洒了一地,到处都是滚滚火舌,伴随着人群恐惧地叫嚷声。那一句“破城了”,彻底地打碎了所有的安逸繁华,从此家国便成了人间炼狱。
    他被父亲送到城门处,周围凌乱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敲击着鼓膜发出振聋发聩的响声。掀起帷幕想再看父亲一眼,可他却只看到箭矢飞过眼帘带起的劲劲烈风时,飞起的鲜血模糊住的脸,倒在血泊里的身影,月白的长衫都看不见原本的纯净色彩了,那张俊秀的脸再也看不到当初潇洒倜傥,独步人间的飘逸风姿了。他睁大眼睛,将父亲一张一合的唇形牢牢记在心底,他说
    ——朝央,好好活下去。
    被藤芳一个旋身牢牢护在怀里,尧军在后面高高扬起长剑,周围是一片混乱的杀伐,鲜血迸裂溅进了眼眸里,他听到身前的死士用已经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殿下,活下去!
    琉璃哭的声嘶力竭,她拼命摇晃着朝央的身体,指甲都要穿过衣服掐进肉里
    ——珽儿,他姓凤飞,他姓凤飞啊!!
    朝央睁开被眼泪濡湿的双眸,眼泪顺着鬓角流入仿若乌墨的发梢里,在黑亮的发迹闪过一丝涟涟的水光。
    他起身看了眼窗外像是被一池的墨扑洒过的天空,黑寂的泛不起一丝光亮,上夜时分那些稀薄微弱的星子在此时也不知隐到什么地方去了,连时辰也是分辨不清了。
    朝央最后看了眼依旧笼罩在黑夜里沉睡的医馆,依稀听见秋瑾驰的鼾声打的不疾不徐,伴随的咂嘴的声音,像是做了一个好梦一样,朝央将门扉悄悄掩上,将小医馆的一众人与他相隔起来。夜里的风带着些刺骨的冷意,吹起朝央衣袂的一角在风中悠悠翻荡,再看了眼依旧黑暗静默的天空,朝央头也不回的走向更黑暗的前方。
    破旧的木门被风吹得发出有些轻微的响动,季伯言坐在草垛堆积起来的房顶上,衣袂浮动长长的发丝在夜风中悠然的飞舞,无月的夜里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被黑夜浸染的瞳孔里是辨不清摸不明的情绪。他只是启着削薄的唇,似笑非笑,蛊惑的音线悄声说道
    ——一路保重,穆国最后的血脉,琉珽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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