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鸣谷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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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海眼消失,是在三百年前。那一年,西海异动频出,无数海底居民不敢在海底安家,纷纷迁往陆地。
即便是家底儿全数在海底山脉中的贵族,也不得不抛家企业,往相对安全的陆地迁徙。
海底除了有大面积的火山喷涌,岩浆横流之外,海底大幅度升高的水温也让习惯了冰冷的海民无所适从。
一部分的火山喷发,一部分的山脉断裂消失,隐藏在这些纷乱场景中,一个海眼的消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一切乱象平息之后,迫不及待地搬回海底的海民发现了异样。
时时刻刻流淌在家门口的活水变成了寂静的死水,不时出现的用以浣洗的漩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洄游的鱼群全部消失。
他们那时候才意识,一个对于海民生存而言至关重要的海眼不见了。
对于一片海民而言是生死大事,但是对于无需依靠海眼生存的陆行兽,那是事不关己的小事。
一直与海兽争夺城主之位的陆行兽迎来了族内的狂欢。无数海民消失在赖以生存的海域中,陆行兽的数量第一次超过海兽。
于是在下一次的半枣城城主竞争中,陆行兽仗着民众数量的巨大优势获得了成功。城头大王旗易帜,海兽城主黯然下台。
除去邻城的秋闻城城主感到些许兔死狐悲之外,难免也为自己幸免于难而感到沾沾自喜。
谁也不会料到,陆行兽获得了一时的成功,但是他的寿命不够长远,眼光不够犀利,因此他隐瞒下了此次海眼消失的严重性,沉浸在自己一朝登天的快感中。
一城命脉海眼的消失,终于带来了它后续的严重后果——城中出现干旱了。
原本这个后果不应该这么快就出现,但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原本死海一样的海水还可以将这片海域维持个几百年再慢慢萎缩成大湖,枯竭成大河,再缩小之小溪,直至彻底演化成干地。
这个过程被大大缩短了,从原来需要的几百年时间,加快到了几十年。
如此剧烈的变化,让陆行兽和海兽全都措手不及。
海兽纷纷迁往他城,无力迁徙的则与小海洋一起消失。
而对于陆行兽,最先开始的是极端气候的出现,然后是强烈的缺水干旱,陆上温度的升高,无故的山火,许多仰仗植物为生的纯素食陆行兽开始大片大片地死亡。
那个城池最终演化成了乱民之地。
这个过程,不过四十年。
这个时候,第二个海眼消失了。
有先见之明的秋闻城城主将半枣城海眼消失的事情以及最后的演化结果上报了九丘盟,但是,九丘盟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海眼消失于他们漫长的历史而言是常态,九丘盟的高层普遍认为,一处海眼消失以后会有另处海眼诞生。
此生灭乃是海洋进化的必由之路,不必大惊小怪。半枣成会变成后来那个样子,一大半是因为城主的不贤。
于是,九丘盟经商议决定,裁撤半枣城的城主,将半枣城遗留的海民迁往秋闻城,至于陆行兽则仍旧留在半枣城,以待来日新的海眼生成。
秋闻城城主位卑力小,对此结果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只能无奈接受。
他接到九丘盟的决议后,将半枣城的悲惨后果通告了城内贵族,让他们以之为鉴,并做了一些努力以挽救。
但是,天灾不是人力可以企及的。下三丘众多城池,纵有人的面貌,却无修士的能力。许多海民脱去兽身修得人身已经是顶天了,这不过是跨出了修行的第一步而已,海民的能力,比之练气一层的修士也不过半斤八两。
这样的水平,怎能对天灾有所消弭,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半枣城的经历在后续的城池中不断上演,而且,它的速度加快了。
从原先的四十年消失一个海眼,到之后的三十年一次,二十年一次,到如今,武夫之丘最后一个海眼也在大半年前消失了。
就是在海眼消失的那一日,黑白之丘与武夫之丘的边城——长海城,下达了封闭两国通道的命令。
这个命令是黑白之丘十二城城议的结果还是九丘盟下达的结果,还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个命令给武夫之丘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
无数来往于两丘之间的坐贾行商滞留于结界外不得通行,错过城门最后开启日期的行人,有家归不得。
鸣谷城城主意识到,这个城池也被九丘盟抛弃了。
一日找不到海眼消失的原因,这个结界就一日不会开启。
或者,这结界存在的一日,海眼消失的现象照样往别的城池蔓延,鸣谷城才会有绝地生机。
少城主象争对着舆图入了神,想着无数糟心的事儿,既有城中日益紧张的气氛,层出不清的劫盗,还有府中作祟的梁鸿,一时神思不属。
良久,他才放下朱笔,长嘘了一口气。
象争搁笔时才发现,侯良已经候在书房里了。
“如何?”
“禀主人,小奴已经将贵客安置在听雨轩中了。去听雨轩的路上,小奴特意带他们绕了一阵远路,行经府中多处豪华亭台楼阁。
两位贵客目不斜视,对那些场景并不在意。
到了听雨轩后,小奴问贵客有何要求,其中一位言及已达辟谷,不需饭食,另一位对饭食无甚要求。”侯良躬身回道。
“果真?”象争不禁多问了一句。“是哪位辟谷了?”
“是面相年轻的洛道长。”侯良再次回道。
“竟然是他。果然真人不露相!”象争夸赞了一句,侯良并不答话。
也是他们见识少,没能料到辟谷除了修行境界,还有可能是活尸在世。
活尸吃东西虽然不碍什么,但是要消耗自身修为将食物化去,有这功夫,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吃。
洛之旬当然是为了省事才说自己辟谷的,哪知道反而引人误会了。
封琢修为高于他,当然也知道他并未达到辟谷境,但是别人说不吃饭,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何必当面拆穿,让人下不来台呢?
更何况,相比萍水相逢的象争,当然是一见如故的洛之旬更得他的心。
因此封琢是将洛之旬真正看作自家兄弟的。
其实,自他们进府,象争的对他们的考察就已经在不动声色地进行了。
涂晶大大咧咧地将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抖落出去,还带着他们随意地穿行在府中,一来就将他们介绍给少城主,等他们坐定后奉上的上等茶点,少夫人的出现,还有后来安排的客居……等等不一而足,全都是对他们心性的考验。
如若他们两人对其中两种以上显示出非凡的兴趣,就可以借此对他们的出身一窥端倪。
众所周知,真正的道门弟子不说目下无尘,也是锦绣堆里成长起来的,对凡尘这些俗物是分毫看不上眼的,因为它们不含灵气。
只有没见识过大场面的落魄散修,才会对这些不含灵气的东西、权势趋之若鹜。
当然,封琢和洛之旬通过了考验,还意外得知了其中一位的修为境界,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看来,有了他们的帮助,梁鸿很快就不再是心头大患了。
虽说他不伤人命,但是天天这么闹也不是事儿啊。
有些阳火弱的人,被吓着吓着也会被吓死的啊。
“道长那里安排人小心伺候,都长点眼力见儿,不要没事去惊扰。他们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都给他们办到!
再过几天,派出去的人就会带消息回来。这两天,他们要是府里呆得烦了要出去走走,一定要派两个高手给他们带路。
记住,别把他们往乱民堆里带,把他们往内城好玩的地方拐。知道了吗?”象争提出一个个命令,侯良一一记下,自去吩咐不提。
听雨轩中,内有的客房不止一间,东阁和西阁都是寝室,面积都挺大,正厅是待客之所,后面是一池海子,种有些许海生植物。
洛之旬将东阁谦让给封琢,自己选了西阁。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一座群仙下山屏将西阁分为内外两室,外室有棋枰,书阁,博物架。两个僮仆就侍立在外室门口。
内室就是简单的卧榻,熏香台和衣架了。
洛之旬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座群仙下山屏风看,没注意到两个僮仆也在悄咪咪地观察他。
都是一样的年纪,有的人已经是修为高深令人敬仰的道长了,有的人还是需要仰人鼻息的僮仆。
以自身相比,僮仆不免有些意难平。不过,道长是少城主的贵客,他们心底如何不忿,也不能将心态袒露脸上。否则,怠慢了贵客,少城主那里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他们。
洛之旬看到的这副群仙图,和后世所见的画风不太一样。在他的印象中,仙人图都是身形飘渺,在云层中半隐半现的,或者纱衣飘飘,峨冠博带,凭虚御风,足不沾尘的。
这副群仙图,画中神仙是从一处高耸入云的山上下来的,山间一条小道,道上仙人足下生云,络绎不绝地从小道上飘下来,仙人手中还拿着各种各样劳作用的物事,山脚小道旁,有一架虹桥落在海面上,桥的另一端,就是陆上人家。
人家门户柴扉半掩,鸡犬豕突散养在院中,还有几株参天古木。
洛之旬在图的右上角看到了这幅图真正的名字:过岭。
群仙下山,是来帮助山脚的村民做什么的呢?这幅图描绘的是一间什么样的事情?历史上,是不是有真正的原型?
洛之旬不是土生土长的海民,对这些历史所知不多,因此,他无法确定这是一幅写实画还是想象画。
如果拿去问别人,又显得有些小题大做。因此,洛之旬只得将好奇心按下不提。
没多久到了晚饭时间,府里的仆人果真如他所言只送来了一壶清茶。
那送茶的仆人起先还有些担心,会不会道长忘了他自己所说的要求,见到他们真的没送晚饭而勃然大怒。
幸好,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洛道长态度颇好地让他们将茶送进去,还道了声“多谢”。
可以说,这是他们作仆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有客人向他道谢的的经历了。
洛之旬平易近人的态度很快就在送茶的下仆口中传扬开来,因此获得了众多仆人的好感。
因此,等到第二天他向客院的僮仆表示,自己要出去逛逛的时候,很快就有人前来自荐充当导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