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
    “小然……小然……”
    是谁，谁在叫我。
    “小然，醒过来……”
    谁在说话，是谁。
    “小然，连小哥哥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谁，小哥哥吗。
    “小然，睁开眼睛。”
    小哥哥，是小哥哥。
    我用手挥散眼前的白雾，看见小哥哥坐在街心花园的秋千上对我笑，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还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温柔，还是十一岁的样子，可是我，已经长大。
    “小哥哥……”我跑过去，紧紧地抱着我的小哥哥，泪如雨下。
    “小然不哭，乖，哥哥请你吃巧克力加草莓的蛋糕。”小哥哥一如从前地摸着我的头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蛋糕，“小然不要再哭了，爱哭的孩子永远长不大。”
    听到熟悉的话语，看到熟悉的场景，我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小哥哥，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愿相信你真的离开我。
    “小然……”小哥哥无奈地叹气。“小然长大了，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了。你再哭，小哥哥就走了。”
    “不，小哥哥你别走，”我赶紧用手背擦干眼泪，对小哥哥露出一个笑脸，“你看，我没有在哭。你一直陪着我好吗，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奶奶也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好孤单，你会留下来的，对不对？”
    “小然，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我一直都陪着你，不是吗？我和你一起上学，一起考试，还要一起上大学，你忘了吗？”小哥哥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
    “可是我都看不到你，你在哪里？”我忍不住又流泪。
    “我在这里呢，一直都在。”小哥哥用手指指着我的心。“好好地睡一觉吧，你累了。”小哥哥把我抱进怀中，我安心地闭上眼睛。
    ———————————————————————————————————————————
    周围的声音渐渐清晰，有脚步声，轮子压过地面的声音，还有金属玻璃轻轻碰撞的声音。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呆了一会儿，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往下，白色的墙壁，再往下，白色的被子，还有，一大股消毒药水的气味。我看看挂在头顶的输药瓶，滴答滴答的液体沿着细长的管道流进我的手臂。这是在医院里。
    意识慢慢恢复。我刚刚好像是在一条胡同里，然后我被一群小混混围殴了，再后来有一个人，浑身发着红光，他好像救了我。他是谁？我试着动了一下，浑身酸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妈小然醒了，快叫护士！”闻声望去，周筱惊喜地扑过来。“痛啊……”我忍不住叫一声。
    “周筱你轻点！”周妈妈一个爆栗敲在周筱头上，转而对我说：“小然你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告诉阿姨啊。”
    我感激地望着这两位陪在我身边的人，突然间明白什么叫亲人。亲人，就是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最需要温暖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想到这里。我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哎小然你别哭啊，”周妈妈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眼泪，然后凶起来对周筱说：“你瞧你的粗鲁样，弄疼小然了。”
    我赶紧摇头说：“阿姨不干周筱的事，是我太感动了，谢谢你们照顾我。”
    周妈妈怜爱地揉揉我的头发说：“这孩子怎么那么客气呢，照顾你是我们应该的，我看着你和周筱从小玩到大，我打心里当你是我的女儿，客气什么。”
    “对啊对啊，老妈疼你比疼我还多呢，我要吃醋了。”周筱在一旁装成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我和周妈妈禁不住被逗乐了。
    “对了阿姨，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记得昏过去前是傍晚，现在外面似乎是白天。
    “今天是星期六，现在是中午，怎么。饿了吗，我带来了一点瘦肉粥，先吃点吧。”周妈妈拿过一个保温瓶，给我舀了一碗粥。
    闻道粥香，我才发现我真的饿了，道过谢，大口地吃起来。
    “昨天傍晚啊，我们等你过来吃饭，你说十分钟就到，我们等了很久都没听见你上楼声。我让周筱再打次电话，却没想到一打就打到警察手里。我一听周筱说是警察接电话，我马上就抢过来听，谁知道你让我们等个十分钟竟等来你出事的消息呢。我们放下电话就赶到医院，看到你昏迷的样子，我们周筱都吓哭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就躺到医院里来了呢。想想都觉得后怕啊，警察说你自己一个人追着小偷跑进胡同，你怎么那么冲动呢，那可是个经验老道的犯罪团伙，身上还有刀呢，那可是个穷凶极恶的团伙啊。要不是幸好有路人经过报了警，你早就可能小命都不保了……”周妈妈说到动情处，忍不住红了眼眶。
    “妈，你看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小然人这么善良，可是有天上的神仙保护的呀。”周筱推了一下周妈妈，她的眼睛也是湿湿的。
    我真的很感动，很想说声谢谢，可是我怕我会忍不住哭出来又吓到她们，只有强忍着对她们笑了笑，低下头，把眼泪滴在粥里。
    她们都是善良的人，有人待你如此，穆然，你还有什么奢望。
    吃完粥，周妈妈回家做饭，周筱留下来陪我。
    一离开周妈妈的视线，周筱就恢复了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她用力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你行啊穆然，做女侠了啊，胆子够大啊，怎么却进医院了啊，老实交代！”
    我“哎呦哎呦”地揉着肩膀看着周筱一副上蹿下跳的样子正好笑，刚想说话，护士小姐就敲进寄来说有警察来给我做笔录。我连忙答应然后对周筱说“听着啦我穆女侠的光辉事迹只说一次再说收费啊。”
    警察进来了，先亮出工作证然后说“我们依照法律办事，请您配合警方调查”。一旁的周筱笑了，说道：“你们不是应该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才对啊，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两位警察的脸讪了讪，我赶紧拉住周筱说：“你别闹了。不好意思，请你们继续她是个疯子。”后面那句话是对警察说的，我可不想被冠上“妨碍执法”的罪名。
    警官对望一下，开始问话。我就把我所有知道的，还有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说到最后的那片火红，我就简单地一句话“后来我的眼睛被血迷住了，火红的一片，只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跑过来”。说完了我赶紧住口，我是很想说清楚，可是我又找不到贴切的语言，总不能说“我被打昏了看到一个怪物”吧。
    旁边的周筱听得一惊一乍的，她问：“那你哥的那幅画呢？”
    我瞪了她一眼，怎么现在才问，刚刚我说到我拼死保护的时候就应该问了嘛，我忍了好久都不敢问。
    警官拿出一个大密封袋递给我说：“你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可是没有你所说的那幅画。”
    我连忙接住倒出来细细翻看，挎包和手机钱包什么的都在，唯独不见小哥哥的画。“怎么会这样子？”连周筱都帮我翻个遍了，还是没找到。
    “或许是医生拿走了，问问他们也许找得到。”警官站起来，对我敬个礼说：“同学，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惩治犯罪份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人民警察。”
    我心烦意乱地翻看我的东西，让周筱把警察送出去。怎么办，怎么办，小哥哥的画不见了，真的不见了。我一把拉住刚回来的周筱不住地说：“不见了，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说着我的眼泪又流下来。
    周筱被我慌乱的样子吓到了，她拉着我的手说：“不会的，我去帮你问问医生和护士。你在这里等我。”
    “好。你快点去。”现在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周筱身上了。她一出去，我顾不得浑身疼得像散架般，翻身跳下病床打开床头的柜子翻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怎么办，怎么办。周筱怎么还没回来。
    我跑到门外，正好见到回来的周筱，我拉住她问“怎么样，是不是护士帮我收起来了？”周筱难地的看着我，摇摇头。
    仿佛晴天霹雳从头轰下，我的眼泪疯狂地流下来，“不！不可能！”我拔掉手上的针头就要往外冲去。
    “小然你要去哪里！”周筱没看过我这么慌乱的样子，早已经吓哭了，可是她还是死死地拉住我，不让我多走一步。
    “周筱你放开我，我要出去找。”我哭喊着，有不少隔壁的病人和护士偷偷地瞄过来，可是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我只顾大声地哭喊。“周筱我求求你，再晚就来不及了。”
    闻声而来的医生和护士把我摁在床上，护士拿出注射器朝我的胳膊扎下去，我看着药液慢慢进入身体，我哭着哀求：“求求你们了，让我出去，一会儿就好，再晚就来不及了……”
    看着周筱的哭脸，我渐渐昏睡过去。
    ———————————————————————————————————————————
    “笨蛋！”
    谁，在说我吗。
    “就是你，一个笨蛋！”
    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
    “哼，不就是一张破画而已，你这么拼命去保护，难道不是一个笨蛋的所为吗？”
    你懂什么，那是我的小哥哥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你什么都不懂，你不要胡说。
    “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留着这么一件东西也是徒添伤感，不如把过去的不快统统忘记，这样未来的生活才更多彩。”
    你胡说，小哥哥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没有离开，而且他答应过我的。
    “那只是你的臆想罢了，忘记吧，忘记就没有痛苦了。”
    你不懂，忘记过去等于背叛，忘记是懦夫的行为，只有记住痛苦，才可以使未来的幸福更甜蜜！
    “可是你是这样的人吗？你根本不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根本是在逃避现实，你还是一直活在回忆里。”
    你胡说！
    “不是吗？真正可以潇洒面对过去的人，需要靠一张图纸来留住回忆吗？还是，你根本是怕自己会忘记！你根本没有把你的小哥哥记在心里！”
    不，我不是，我不是!
    “你也不过是一个懦夫！”
    不，我不要听，你走，你走！
    “你害怕了，对吗？被我说中心事了吧，对吗？你根本不是用心去怀念一个人，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懦夫！”
    你走，你走——走开——
    “小然……”
    小哥哥，你在那里？
    “小然，原来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不，小哥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再见，我的小然。”
    不要，小哥哥，不要——
    “看到了吧，因为你的虚伪，你将永远失去你的小哥哥。”
    又是你，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来帮你解开心中的怨结，还有要告诉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
    好了，现在我的小哥哥都离开我了。你满意了吗，看到我竭撕底里，你很快乐，对不对？
    “唉……”
    你叹什么，该叹的应该是我。
    “小然，不要那么倔强，试一下直视你的心底。为别人而活，你不累吗？”
    不要这样叫我，你滚，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我活的很好，不要你操心。
    “每个人都是为自己的理想而活，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理想么？”
    你走，我不要听你说！走——
    “你自己好好地想想吧。”
    眼前场景不断变换，迅速后退的景象让我有点目眩，我不禁闭上眼睛。
    “小哥哥，你看，我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一把嫩嫩的童声传过来，我慢慢张开眼睛。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瓶子，正得意地向趴在藤椅扶手上笑。稚嫩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亮晶晶。
    “小然好厉害啊，这样都能拿出来而且没被妈妈抓到。”说话的是坐在藤椅上的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他长得跟女孩十分相似，只是很瘦弱，看起来只有六、七岁，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他用手摸摸小女孩的头发说，宠溺地看着她。
    “小哥哥你尝尝。”小女孩把瓶子口送到男孩的嘴边，男孩接过去，慢慢地抿了一口瓶子里黄澄澄的液体，皱着眉头说：“嗯，这个一点都不好喝呢。”
    “怎么会，我看爸爸和那些叔叔都很喜欢喝酒，怎么会不好喝呢？”小女孩皱着眉，拿过瓶子学男孩慢慢地抿了一小口。“果然不好喝呢，苦苦的，我的舌头都麻掉了。”小女孩皱着眉，张开嘴，用手不断地往舌头扇风。
    “小然，你怎么把妈妈的梅子酒偷来喝呢？”一个少妇走过来，拿回瓶子，轻轻地拧一下小女孩圆圆的脸。
    “妈妈发现了。”小女孩调皮地吐着舌头。
    那个是我么，我有点疑惑。
    场景转换，我微微闭眼，耳边似乎有呼呼的风声。我张开眼睛，发现这次在是一个小公园里。
    还是刚才的两个小孩，这是的他们似乎长大了一点。“小穆然，小哥哥。”我不禁轻轻唤道。他们趴在秋千上，似乎在写写画画。
    “小哥哥你在画什么”，小穆然歪着头问。“房子，你看。”小哥哥把画举起来说道：“等我长大了，我要画很多很多漂亮的大房子，让每一个人都住在我画的房子里头。”“好漂亮啊，我也想要一栋房子。”小穆然期待地说。
    “你要大房子做什么？”小哥哥问。“我要一座很大的房子，然后我就可以在里面画画了，你看，我喜欢画小鸟，画小猫，画树木，我还可以画人呢，可是我们现在的房子太小，我的画都没有地方放，妈妈都不让我留着。”小穆然说到最后，有点伤心的样子。
    “小然别怕，我给你画一座漂亮的大房子，那样你就可以画很多漂亮的画啦。”小哥哥摸摸小穆然的头发。
    “真的？”小穆然惊喜地问，“那，我们打钩钩。”
    “好！”
    ……
    场景又开始变换，我渐渐适应了这种飞速旋转的画面。
    “小哥哥你看，这个蛋糕好漂亮！”小穆然和小哥哥趴在一间蛋糕店的橱窗前。
    “小然，过几天就是我们的生日了，我们可以叫妈妈给我们买一个生日蛋糕。”小哥哥微笑着说道。
    “那我要蛋糕店的姐姐给我们做一个巧克力加草莓的蛋糕。”小穆然拉着小哥哥的手说，“你喜欢吃巧克力味的，我喜欢草莓味的，这样我们都可以吃到自己喜欢的口味啦。”
    “小然真聪明!”小哥哥揉揉小穆然的头发。
    我不禁笑了，当初想出来的这个鬼主意可是难倒做蛋糕的师傅了。
    眼前的场景不断变幻，有小穆然顽皮和小哥哥抢东西的，有小穆然被妈妈批评后躲在街心花园里小哥哥去安慰的，有小穆然欺负的小哥哥而小哥哥总是温柔地笑的……这些都是小穆然和小哥哥温暖而美好的生活，可是，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景象停止变幻，四周一片黑暗。
    “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你的记忆。”
    记忆，这么说，这都是曾经真是发生过的事情吗？
    “你看，你的记忆一直都保留着对你小哥哥最深刻的回忆。既然没有忘记，又何须从头记起。”
    无数的画面在我的眼前变幻，犹如纷飞的蝴蝶，翩翩起舞。我站在的记忆碎片散发出来的光芒中，感到久违的快乐。
    “回去吧。”四周突然一片红光。
    可是，小哥哥的画真的没有了么？
    “你还要那个做什么？”
    我只想，纯粹地留个纪念。好让我在以后遇到困难的时候，还记得，有小哥哥陪着我。
    “回去吧。”
    我悠悠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还有，周妈妈的皱眉和周筱红红的眼睛。
    “周筱，”我慢慢地说，“你怎么变成兔子了？”心情一片大好，忍不住揶揄她，心里觉得十分愧疚。
    周筱本来还苦着一张脸，一听到我说就立马眯起眼睛笑嘻嘻地说：“嘿，还会捉弄我啊，看来你还是不舍得这大好河山活过来了哈。”
    “一边去，小然刚醒过来就耍贫嘴。”周妈妈笑着说，把我慢慢扶起来，“怎么样，好点没，你都睡了一天了。”
    一天了？我看看窗外，果然已经是晚上了。我转过头，认真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尤其是周筱，真的很对不起。”
    “嘿，有什么。”周筱大概是不习惯我的认真，很不自然地笑笑，然后又变成螃蟹那样大大咧咧的，“你好小子，今天吓死我了。”
    “听周筱说你是在找一幅画吧，”周妈妈说着，拿过手提包翻看，“我倒是有一幅，刚来医院时一个人给我的，说是你的东西。喏，看看是不是。”
    我连忙伸手去接，一看果然是小哥哥的画。可是，那幅画不是给一个小混混烫出几个洞了么，这幅画，虽然是一模一样，却是毫发无损。怎么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谢谢阿姨，这是我的东西。可是是谁给您的？”我决心弄明白。
    “我也不知道啊，我刚进医院大门的时候有一个人把它给了我，我当时急着上来也就没留意那人的样子。怎么了？”周妈妈给我舀了一碗粥，顺便给周筱也舀一碗。
    “没什么，也该谢谢人家。”我低下头喝粥。
    “嘿，是不是你的地下情人给你的情画啊，自己又不好意思上来。没关系，姐姐帮你把他揪出来！”周筱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胸膛。
    “去。”我和周妈妈同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