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醉魂帮的马奴,白灵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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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通知,那些贱奴逃了!”
一只身披褐羽的鹰,湖水蓝的眼眶中嵌着深邃黑瞳,弯钩鸟嘴又尖又硬,顾视,远望,振羽,意料之外的剎那,奋力直上青天。
在牠底下,几个骑着快马的野人努力挣出生路,一路绝尘而去,风衣狂肆,飞扬跋扈,黄沙滚滚,不知尽头在哪。
“跑了几个?”
“三个!”
三个野人豁命驰骋,沿途该砍的砍,该落刀的落刀,趁那西武林门人不备,彼此颇有默契使个眼神,长臂一伸,一只褐鹰熟练地自天而下,蹭臂搔耳,鹰与人,这是一对仆主。白灵骁,褐鹰之主,抚弄头顶,“飞梁,有路无路就看你的了。”
三个人彼此相依,感情好到似是一家人,要不然也是患难与共的异姓兄弟,此鹰早先跟随醉魂帮进入西武林后,便徘徊不去。
“快!跟着那只鹰!”
“那只鹰是……?”
“带路的!跟上牠就能抓到人,快!”
路的尽头绝不可以在西武林这里。
***
抬头,一口银白色长长的弯刀漫天舞动,后方逼近,即将追逐而上,白灵骁看着前方两条人影狂奔,后方的人穷追不舍,既然猛甩不开,那就只好!
将那口扬在空中的长弯刀转个身,调转马头,不要命的单骑冲入杀阵之中,喉咙发出隆隆一声啊──,群马乱嘶,白灵骁踏向一条不归路,左边一名西武林高手从马上摔落,身中一刀,白灵骁身子朝右边微倾,哗哗挥舞,又一条剽悍的高手惨嚎一声哇后坠马翻滚,他的脸上皆是血,洒得斑斑点点,白灵骁突然冲口大叫了声哇啊,被对方痛击,左臂插入一支箭,他悍然将箭身折成两段,故意拖延时间。
长弯刀是夺来的,白灵骁用得不甚称手,马儿骤然失蹄一滑,他连人带马一起摔落,西武林众人围拢而上,大喊,“抓活的,抓活的!”
抬头寻觅,鹰已飞远,白灵骁使尽吃奶的力继续缠斗,哪一个稍稍往前越过,他便快步挥刀追上,又一个倒下,尚未触地,长弯刀上那双手紧握不放,朝地上的人胡乱猛刺两刀。回身准备撂倒下一个,白灵骁胸前又插入一支箭,痛得他放声哇,抬头寻人,果不其然,一名神箭手立在不远的高丘上,搭弓射箭,其箭神准无比,划破两道风帘,双箭并出,白灵骁转侧闪过,命悬一线,三条辫子飞了起来,形成三道弧线。
又有悍马举起蹄子激烈奔近,白灵骁就地翻滚,方要爬起,马头上方急急落下一道被阳光照得刺眼的刀锋,耳边削过,截去一节辫子。
又飞来数箭,神准插入白灵骁体内,他大口喘着气,从腰带拔出一口匕首,回旋空中,神箭手胸口正中匕首时身子连带往后飞落,整个人似断线的飞繇蜷缩成一团。
他的手上又夺下一口长弯刀,双刀上手,上下左右格斗,眼前的西武林高手下巴一垂,一刀贯颈,刀锋从颈后穿出,白灵骁拔刀,身子一软,自己的背后也同时中招喷出一地的血。
对方数不清有几人,此时,大地鼓动,震地的马蹄声踏破耳膜,声音从远渐近,呼勒率着一干人从另一头抄截,庞大的气势挟风雷而至,一眼确认地上筋疲力竭的人无力再战,仅停留眨眼之促,“追!一个都不能漏掉!”继续呼啸越过前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灵骁仰头望向蓝天,张开血口,哈哈地笑了起来。
***
白灵骁这人扎眼得很,但其实没有人把他当作自由之身看待,他是醉魂帮的马奴。
醉魂帮,惯于林居,热爱林木,守护林木不遗余力,醉魂帮活着时是丛林之主,守护斯土的守护神,殒落时是丛林的鬼,多少先人育木植树,费尽青春,也在此终老一生。
那可恶的武涛听从悬光君的建议,一句寥寥,“武二王,东南角与禄马台犯刑克,不宜人居,我看见火光冲天,焦土一片,禄马台可是有灾殃发生?”武二王武涛又闻预言,东南角,醉魂帮这帮不安份子的匪窝,怎么下令的,“给我烧,全都给我烧成焦土,一寸都不许放过。”
放火烧山引出醉魂帮,在出口处摆出鱼笼阵,有进不出,人倒是一个也没逮到。
光秃秃的山,醉魂帮从古至今保存下来的点点滴滴尽烧成一片焦土,烟冒着,冉冉徐徐,发出刺鼻焦味。
徐魁三隐身高处睥睨,醉魂帮藉鹰引路已成生活常态,禄马台以一己之私,千年神木毁于火炬,万兽焦尸,黑流取代了原本碧绿的长青河,他万分揪心,被迫逃离家园后逼出一腔恨,“好个万恶不赦的武涛,还有那贼道士悬光君,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醉魂帮保不齐家园,对禄马台的仇恨却在心坎里深深留下,而此仇,非是抓了个罪人在其发肤上千刀万剐就能了结。
徐魁三必须忍耐,一手奉上三名活马奴、七具早先殉主的死奴尸,反手拖走悬光君弱不经风的身子,悄悄返回。将罪人野放焦土,束成一只四条腿的动物做成人肉耙子。徐魁三足靴尖头顶住一张沾满泥土的前额,唾他一脸口沫,“用你的手脚给我翻土,翻到整片大地复苏为止!”
脚趾手指为耙尖,匍匐爬行,没日没夜地操,这么辽阔的山墟,何时是尽头,悬光君长恨不平,道体又使不得,千里追魂,万里追魄,牢牢地被压在肉躯之中,外有醉魂帮日夜控制,他活像一具无魂有体的丧尸。
这何等异类的马奴原本是丛林一隅穴居的半野人,善驯烈火野马,半野人的性格甚难被人驯,醉魂帮经过多年努力,使其脖子束枷,在臀部刻做记号,从此归入醉魂帮财产,养牛羊不足为奇,马奴,史上最忠于主人的马奴,于焉问世。
醉魂帮的马奴谁不想要,江湖卖命死士多如牛毛,这帮马奴不仅愿意交出一条命,甚至连转世魂魄也不愿意离开,赤胆忠诚,于阴间徘徊待主子呜呼哀哉后跪簇相迎一齐离开之异相,从来没少听闻过。是以江湖人多嫉妒欣羡,偶或调侃。
徐魁三问过呼勒,“为何跟我讨马奴?”
不打哑谜,那双习惯握在左右双刀柄上的手拿开了一只,拍在徐魁三肩头,“下品江湖人豢养獒犬,中品江湖人养死士,至于这上品人嘛,养的是醉魂帮的马奴。”
徐魁三将眼瞇成一条细线,呼勒果然是个识货的人。
***
马奴跑了。三个,就这么多,全跑了!
仅仅三名马奴,一个扭头,集体持刀夺马,在高手如云的西武林盟主地盘内杀出一条逃亡之路,呼勒命人追逐,仅抓回一名故意脱队的人,此人五花大绑带入呼勒面前,神情焦躁不安定,负伤惨重,前胸后背四肢数十道长长的血口,有的深可见骨,料必是经过了一番凶狠恶斗。
白灵骁。
数日数夜,水米未进,不沾递上前的饮食,饭菜都冷馊了,他的心也寒到了极致。人似枯木,甚么都不觉,终日呆呆麻痹着。门窗紧锁,这名马奴不肯听从指挥,既然都被抓了,眉宇之间也毫无留恋之情,只是终日望眼欲穿遥望着某个方向。
“汝等为何要逃?”
“我有名有姓,不是供你使唤的奴。”咬牙切齿,只有醉魂帮的主子可以称我们为奴,绝不受他人折辱。
“谁污辱你们?”细细描述,听完事由,呼勒低吼朝左右喊人,“拉罕呢?!”
进来一名七呎男儿,呼勒上前,抽出拉罕腰上短匕,一手捏住下颔,短匕探入喉咙,划破声带,哗啦啦涌出一口口滚烫的鲜血,刀锋已整个没入仅剩刀柄露在嘴唇外,那叫拉罕的人一顿挣扎,发出喔喔的音。
“谁让你坏事!”
一阵咆哮,拉下去反省。
***
四面壁上,三面燃着烛炬,火苗陡然一阵乱晃,进入一名全身黑衣连脸皮子也黑的人。
呼勒一想到另外两名硕果仅存的马奴从手上溜走,百里追不及,不愧是善马之人,逃走时带走了此地最壮硕最精于长途跋涉的良驹,扼腕,懊恼,一连怒坏了自家兄弟以及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这几日能不见就不见,就连昆仑雪也躲着,重视的宝物飞走了,他怎能不气。
眉心一团火炬乃昔日箭伤留下的疤痕,红色的痂,灭不了的火。
从马奴拇指上扯下一只铜戒,反复研究,“你叫甚么名字?”
那伤痕累累的马奴经过数日绝食,已瘦得不成人形,锁骨裸露,深目凹陷,浓眉厚须,双唇干涩布满皱纹,并不想回话。
“白──灵──骁?”
马奴眼睫微动,似是怔了一下。
指环上的刻痕,浮现戒主姓名。
白灵骁侧着脸,轮廓线条刚毅,但那双斗大的眼睛睁着睁着,聚了满满的幽怨。
落单的马奴心底在想甚么?想死?不想活了?这脾气真是倔。
徐魁三所言清楚明白,往后跟着新主子,这马奴是不甘为奴,还是不甘被弃?
呼勒快人快语,明确厘清。
“愿不愿意跟着我办事?”
“不愿意。”
“那换个说法,想不想跟我学功夫,当个顶天立地的人?”
“不曾想。”
“那再换个说法,你照顾我的马,我教你功夫,往后你白灵骁就是我呼勒的人,走路有风,在这里,没有人敢再动你。”停顿片刻,脸上阴沉故意提醒,“但你也不可再动其他人。”
“不愿意。”白灵骁将头撇过,以后脑勺示人,三股辫子只剩下两股。
“不愿意,也得愿意。”呼勒朝外头喊人,守在门外那两名门卫捶心敬礼。“去把我的神骄带过来,跟他关在一起。”
白灵骁假装没听见,这非是他所期待,不信自己被主人转让抛弃,他等待着他的鹰,念着他唯一认定的主人徐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