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书写愿望之书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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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举头仰望,顶上一定有蓝天。
    我相信,低头思量,寸心一定埋藏着针砭。
    我相信,纵使风雨飘摇,窗外依旧可见花丛里有蝶舞翩翩。
    我相信,被挫折强压的好儿郎,铁汉般的骨头将取代泪水,并且能自立自强勤加奋勉。
    我相信,不管古今中外,雷霆相似的江湖道上,那些善良的、和平的百姓,户户都是安和殿。
    我相信,外面开兵,炮声隆隆,门内的黎民必会双手合掌,祈求一个无灾无难的太平天。
    我相信,喊杀大震下的蝼蚁,微微其愿,不脱对儿女私情的心心念念。
    我相信,余留在江湖那号称最终的胜利者,必定是个多情种,怀着守护、珍惜、以及对草木大地的深深眷恋。
    我相信,肉眼看见的辉煌有朝一日都会颓倒,不灭的是曾经存在的一点心光,值得后人传诵的无形玉珪。
    我相信,那些得意嘲笑、残虐无道的自私者,手握兵符的将士们,会在某个拂晓,全身披挂,拿上长戟,迅速戴好他们的头盔。
    我相信,启动乾坤操纵生死的不良人,他们恶毒的灵魂,必将遭受天打雷劈,使至不成人形,来世只配做一只小蛔蛔。
    我盼望,所有伤心人谨记着伤疤,在谷底处浴火重生为凤凰,急起,稳步,安然走向康庄大道,让他人在狂放得意之后,后悔地策马狂追。
    我盼望,正义的山会增高,仁恕的径将绵延,作为一介书生,我依然挑灯夜战,凭一己之力在纸上细细描绘。
    我盼望,恶龙的翅膀折翼,白鸟的飞羽展开,映入河面的倒影一路长扬,永不惧怕暴雨袭、狂风吹。
    让我休息片刻,养精蓄锐,这寥寥的指尖还能再发挥,不累,不累,我若倒下,为这永生永世的和乐赞扬者还能有谁。
    吾心甚苦,不道这江湖比我更苦千百倍,昨日的雪下了满塘,人人不约而同哑了喉瞎了眼说这是个祥瑞。
    蝉吟少君褪下身上的金丝缕衣,除去发髻上的玉冠,甩脱足下那一双熏过香的绣靴,忽感内外寒冷交迫,一不做二不休,再度解开绸缎腰带,赤裸裸地跳入小池。
    与浮萍泅泳在同一个池子之中,餟取同样的生命之水,天地之间,不着片缕,蝉吟少君宛如一条初生的水龙练习着如何在水中翻腾,心雷一道道,心音一波波,彷佛听见这颗惯来享受富贵的自己痛恨着许多事,天地鼓动,那一刻,蝉吟少君的脑中忽然忆起夫子曾经教会自己习字的懵懂岁月──为天地正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朗朗的读书声,灌入耳边。
    蝉吟少君将自己潜入池水深处,乍闻岸上奴仆声声紧张的呼唤。
    你们担心我性命之有无,而我焦虑理想之废弛。
    突地,池畔奔来了一个熟悉的挚友,蝉吟少君听见奴仆胡乱对他呼救:“快救救主子。”挚友忙问:“他怎么了?”奴仆果真是急煞了,说,“主子落水了,卡在池子底下,主子落水了!!”
    突地。
    噗通。
    那名身穿华服的贵公子急忙将长挂一脱,毫不迟疑跃入水中寻找踪迹。
    两手一拨,两条人影双双浮出水面,蝉吟少君笑着。
    裴延秀。
    关蝉吟。
    听说裴延秀他心情不佳,出门游山玩水,蝉吟少君尚未问他去往何处,对方劈头便狠狠地将之斥责一顿。
    “你就这么想死?!”
    “我不过想趁着新鲜的雪池将自己洗涤干净。”
    “洗澡?为何不吩咐他们在屋内准备热水?方才我真以为你已溺毙于此。”
    蝉吟少君笑着,一手伸向裴延秀的衣襟,试图扯下对方湿漉漉的腰带,裴延秀连忙躲着,一旁冷得直打哆嗦。
    蝉吟少君说,“试试,与我一起毫无包袱、自在地游,很不错的。”
    ***
    飞鹿园内,奴仆正在扫雪,此刻雪霁天晴,裴延秀因与家中龃龉还不想回去,索性于此小住数日,蝉吟少君低头作画,裴延秀故意放低的声音非常轻巧,蝉吟少君将头一抬,似是还沉浸在纸上喜悦之中浅浅笑着,搁下笔,对着裴延秀展示最新的彩页,笔墨未干,红的,白的,粉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盛夏荷塘跃然纸上。
    裴延秀伸长了脖子徐徐念道:“我相信,举头仰望,顶上一定有蓝天,……。”
    蝉吟少君对他坦白,“无字天书空白纸,胜景噩耗尽在此。”
    裴延秀满脸狐疑,“什么意思?你在卖弄什么玄机?”
    蝉吟少君又道,“容我做个猜想,试想,我若在无字天书上绘个好东西,将之画满至最后一页,人间就会转好,反之亦然,我相信这东西拥有这种力量。”
    “无稽之谈。”
    “你不相信?”
    “不相信。……只是,……吾真真好奇,这书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不久前我住在射鹿山庄,终日伤心难过,那阵子频频闹鬼,某日,此书莫名搁在案头,并指名给我。”
    闹鬼?
    谁送的,裴延秀已然猜到。
    “你如何判断世间将兑现你之所描绘,你又不是神。”
    娓娓道来:送书者留了一段话,江湖上存有两本无字天书,一本专为修练武功,一本专为实现愿望,手中这一册,即为愿望之书。
    蝉吟少君浅浅笑着,说,“也许是有人看我伤心过度,希望我快些打起精神。”
    ***
    这欢笑过不了几日便终止了。
    恶势力,其势如破竹,他们骑着悍马带着獒犬在京都到处横着走,如入无人之境。
    良心一旦被他丧尽,蝉吟少君如同冒了风寒,再度萎靡了肝胆豪气。
    见他耀武扬威从牢狱中步出,左右邻舍纷纷穿好裤衫,无非想着:放猛虎出闸,断断使不得。
    本以为大伙儿会拿起手上的铲子锄头与利剪,可一见沈荧那威风八面的气势,所有人顿如一盏熄了火的天灯,力气随风萧然,将头低得楚楚可怜。
    沈荧的马儿又高又壮,铁蹄一蹬,咖噔咖噔,他与护卫、门下各自上马,众蹄将水泄不通的人潮依序发开,他手上扯动着那条牢牢在握系马的丝缰。
    遽闻,曦和大人说服了沈荧,让沈荧无罪离京。
    沈荧要离京?
    接获通报后,蝉吟少君身子一堵,在碧峰岗静候着他。
    两边相逢时,四下一迫,殡铁钢鞭,刀枪剑箭,谁的脸上失色,谁的目定口呆?
    “关蝉吟,你不是荧爷的对手。”
    说话者是八大护卫中的恨牙。
    为何是这般光景,蝉吟少君不久前才状告的罪人,居然在皇恩大赦、无罪释放的名单上。
    一群人围将过来,单人难敌众手,想起了自己不能屡屡与沈荧蛮干,莫再倔强,性命要紧。
    蝉吟少君不得不挪开脚步,路旁傍着一条溪水,他伫立树下,离去的队伍渐行渐远,蝉吟少君凄侧一处,听江边绝了风声。
    一条石街,暗夜发出青色的光,此刻不见人烟,蝉吟少君默默跟随着沈荧的队伍,吾本在一棵树脚下蹲踞,打算连夜盯梢,此时风雪又落,蝉吟少君被迫移步,选了一户腐朽但干净的门前,正踌躇何处安歇、生满愁闷时,一名拄着拐杖打扮随便的老婆子正巧开了门,蝉吟少君与她四目相对,真是天然凑巧,他竟来到奶娘的家。
    “少爷……怎是您?快随老身进屋里去……。”
    蝉吟少君走了足足三百里路,取了点热汤饮下,沈荧就住在这个村,他跑不了,不如今宵暂且休息片刻。
    精神稍稍放松,蝉吟少君累得仰头就睡,不省人事。
    奶娘的家甚为清寒,环境倒是整理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这是奶娘独居的草舍,蝉吟少君没来过,也未曾想到此造访。
    吾之家奴甚多,奶娘也是其中之一,她与本家打下五年契约,期满之后她便离开本家,吾甚至不曾闻问她的下落,整日忙于嬉游打闹。
    水一杯,酒一杯,其他随意,小粥里的水多于米粒,放眼家徒四壁,低头,权且看作是羊腿,蝉吟少君大口吃下,解决了一顿早膳。
    “这里是哪里?”蝉吟少君问奶娘。
    “日冕村。”
    奶娘的眼睛视茫茫,眼珠子也不灵光,在自家走路还不时撞上墙,她老了。
    轻装出门,薄雪的乡村白净无瑕,屋宇旁的枝枒绽放出数朵梅花,蝉吟少君在树干下蹲蹲,远眺着沈荧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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