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是谁成就了那疯狂之魔与执着的鬼:微生香与吞声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59  更新时间:20-04-14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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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难料,淡漠一切的微生香难以疯狂,却被修练鬼掌的吞声五方侯逼出了魔掌,自己是被鬼逼疯,还是被人逼疯了?
    泰半时候,微生香话不多,因为做为打手,主君需要他的部分就只是单纯以命相搏的力气。他从外面归来时,身负重伤,血脉寸断,几乎成为废人,一回到大龙天壁膝盖一弯,身子一坠,立刻坠入失血过多的昏迷险境。
    泰半时候,微生香拖着沉重伤势回来时,意识还是清醒尚能言语,可这一回,听说他与吞声五方侯大打出手,对方实力坚强,他这一条小命随时都有可能殒落。
    吃药时,他总会醒来一回,然后不顾自己伤势急着下床,开口要求:“我要见主君,我有话必须亲口禀告。”
    他愈是失了冷静急着要见云少风,云少风就愈不想见他,那五十食客在堂室论事时稍加提醒,蓝衣食客道:“微生香并非真心要将人带回来,否则怎会打起来呢。”白衣食客道:“想必他已想好脱罪之词。”黑衣食客道:“倘若这吞声五方侯因他而被禄马台延揽重用,主君,您可会将之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云少风还需要微生香,他此番身子骨过去打的底全没了,就算康复,也不再是那铁打的人,这样的微生香还有资格站在我堂堂大龙天壁主君身侧吗?云少风吩咐下去:“告诉他,请他放宽心安心养伤,半年,一年,不着急。”
    微生香用药时间盼不到主君,大概知晓云少风不想见自己,令照顾的亲信去安排:“南盟遭渗透,我四大杀手团南州令分崩离析就是很好的例子,时间有可能更久,也许从玄英王那时即已开始,我必须将吞声五方侯的来历告诉主君。”
    照顾他的人名唤紫禁,跟着自己多年,一听吞声来历可疑,当下做出决定力劝微生香:“大人,此时若在言语上挑拨吞声五方侯与主君的关系,恐对大人不利,主君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得知五十食客背后嚼舌根力挺吞声五方侯,自己甚或可能因此引来杀身之祸,微生香他头倚床梁,臂靠床壁,脸色苍白,慢慢恢复冷静。
    有谁知,放眼整座大龙天壁,找不出比他更护主的人了,因为护主,才用一年时光了解吞声五方侯的底细,因为护主,必不能让吞声有任何接近云少风的机会,又因为护主,更必须拿自己的命去揭穿吞声背后的势力。
    沉默间,微生香陡然笑了起来,“紫禁,是不是我说任何不利于吞声五方侯的言语,主君都听不进去?”
    “情况确实如此。”紫禁将碗捧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脖子一仰,一口气将苦药饮尽,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从鬼门关抢救回来,必须善加珍惜。
    “紫禁,你怕不怕死?”
    “不怕。”
    “我也不怕,但我若死,会拉一堆人陪我埋葬,我不怕,因为我必不会孤独死去,那些对主君不怀好意的人,我会让他们以生命付出代价。”
    他虽珍惜自己的生命,却更珍惜主君云少风的安危,心悬大龙天壁存亡关头。
    紫禁担心微生香承受不住打击,至今尚不敢告知他主君已撤除他十方无影掌第八代传人身分,改写名家名谱,现在的他纯然剩下一副空壳子。
    晨起,微生香心有灵犀,问他拿剑来,握上一口剑,心底踏实了许多,说:“紫禁,有人会趁我虚要我命,吾不得不防。你老实说,主君如何处置我,我能接受。”听紫禁避重就轻委婉道来,微生香微张的眼皮倨傲不屈,他冷静的样子令紫禁感到恐惧,甚至是不寒而栗。
    微生香头倚床梁,自行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压抑在这区区四根床柱之间,卸去獒犬身分,今后,我微生香是否可以活成真实的人该有的样子。
    有谁能察觉,一个人最可怕的时候即是他连命都不要、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时候,而这样的微生香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因为,过去的他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走向造反这一途。
    “紫禁,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可怀疑我对主君的忠心。”
    “大人,您想做什么?”
    微生香翻翻眼皮子,冷静道:“除了效忠我云少风主君,我微生香这辈子不会做第二件事,不是不敢,而是不会,永远都不会。”五十食客选择效忠主君的欢心,而我微生香选择效忠主君的安危与性命。
    紫禁心慌了,“大人,您要造反?”
    依然一派淡漠,“造反?如果自作主张等同于造反,那我也只能认了。”
    紫禁心急了,“大人,您千万别胡来。”
    看着那空碗,看着自己的气若游丝,“我现在连端个碗都有困难,紫禁啊。”
    ***
    世事难料,神秘高人吞声五方侯难得潇洒,却被十方无影掌之主微生香逼出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出现的地狱之掌,被自己逼疯的人反逼出自己掩藏至深的鬼性,谁输了,谁赢了,还是说,这场顶尖对决没有赢家,只有两名输家。
    雁字北返,一叶扁舟荡漾,舟上摇着一盏红灯,卧着一条人影,耳垂撕裂,吞声五方侯强忍受伤躯体,准备返回白家堡。
    眼角上一条血纹诉说着他与微生香在这一次生死之战经历的重击,突地,猝不及防,胸口哇一声。
    轻策扁舟,有酒也好,无酒也罢,反正以他激战后伤痕累累、遍体鳞伤的现况,烈酒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方才一阵呕红之剧,乃是他这一生不曾发生过的惨事,他首度想起自己还未留下遗言,难道自己真要这样无声无息死去。
    将小舟暂时停靠,岸上,一名姑娘朝他望来,模样小家碧玉,娟秀可人。
    犹记得她是日前在来时浣衣的姑娘,那时,河面漂来一件衣裳,顺手一捞,那位姑娘朝自己张望,近岸的舟搁上了滩,交还衣物时问了句:“这是妳的衣裳?”姑娘娇羞的红酡爬上了耳根,急忙撒手不管转身跑开,仔细一看,是一件贴身亵衣。
    而今回程再度相遇,河面孤舟静泊此地,黄昏时听得那蹑手蹑脚走来的脚步,姑娘顺手一抛,一瓶药罐子在水面沉沉浮浮,还用帕子包裹着,帕上绣着两只鸳鸯,吞声五方侯拾获河面漂来的帕子与药罐子,立刻送还原址,“姑娘,妳的东西。”
    漂泊浪子无须家累,无须累她一生一世。他自知自己就快要死了,恐怕支撑不到白家堡。
    仔细想来,他的伤势有多严峻那微生香的伤势就有多严峻,也许是血流过多,他忽然觉得好冷,身体开始抽搐,但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赶回去见百里惊红,将扁舟用力摇开,努力摇向白家堡,那名姑娘还立在岸上,遥遥相对的又岂止是她,岸上的世界,岸上的人家,一切都快要与自己无关。
    纱胧月上,乌云掩半,一块缺角像极了自己峥嵘又多角的脸,想自己这一生,命既蹇拙,运也难看,此生带血又带煞,人说颧骨高高性子激烈,可自己的颧骨是被人蛮横踩在脚底下变形所致,名曰吞声,莫可奈何,一枚芥子运起双掌,充塞了天与地,人与掌合而为一,练就了无物不噬之江湖名掌吞声掌。
    他与东卫无人皆属同一种苦命人,满腹苦酒,经年累月,酿成了纯粹精华。
    一叶扁舟泛江河,他两袖清风,朝在东之白鹤乡,暮宿西之芳菲岸,他浑身抖得厉害,约莫猜出自己活不过明日了。
    忽然之间,他看见了一个人!
    江上,一名张着鬼眼的江湖高人一身朴素,静坐河畔一艘小舟看一道过眼烟云,吞声五方侯与他这两条人影,一个在舟上飘荡,一个在红尘摆渡,四只眼睛注视着彼此时,神情异常烦忧。
    那名高人虽在舟上却如一道屹立不倒的岸,一双森冷的鬼眼睁着,一口肃杀鬼剑藏着,一颗剑胆琴心隐隐恻动着。
    冷骨剑心。
    这不是他们首度交会,他们的关系神秘且复杂,这不仅是冷骨剑心的秘密,同时也是吞声五方侯的秘密。
    舟在江上。
    他在岸上。
    舟在水中央。
    他依然在岸上。
    舟向前方去了。
    他依然在不动的彼岸。
    ……。
    高手与高手的交会尽在不言中,无须花俏的言词,省去麻烦的招呼。
    然后,舟漂走了,一切又归于平和,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吞声五方侯忍住浑身伤痛闭目沉沉昏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他在梦里活了七天。
    ──江上的涟漪牵动着荷花,一朵青,一朵白,一朵深红弯下腰。
    吞声五方侯摘下一朵带彩的荷,献给谁好?
    这么一想时,念及履及,一只无帆小舟自远处缓缓飘过,舟上无人,却见一盏茶安安稳稳躺在舟中朝自己笔直而来。
    好高妙的武功!
    是冷骨剑心。
    此舟停住的位置不偏不倚正中吞声五方侯面前,那盏茶冒着氤氲热气,乃是新泡,以茶谈指教,犹豫片刻,吞声五方侯伸手将茶取近就口一饮,初饮平淡无味,入喉时却涌现一股浓郁的甘甜,入腹后更觉一盏不够还想再来。
    将那摘下的彩荷放在此舟之上,伴着一只空碗,发动一掌,只见此舟犹如生翅一般,飞速朝它来的方向奔回,说也奇怪,此舟过境之处水面平静无波,我还能发动吞声掌!
    吞声五方侯隔着一道江河与冷骨剑心谈论刀剑武道,一来又一往,一日一回,总共七回,从头至尾这两人并未面对面好好说上一句话,就像是这些年来两人天涯相隔的相处方式。
    交流,不论高下,只论你过得好不好。
    这七天之梦分别如下:
    ──冷骨剑心身旁傍着一名少年,冰冷高傲,英气逼人,看得出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冷骨剑心道:“我喝茶,请你喝茶。”吞声回赠道:“我赏花,邀你赏花。”
    ──冷骨剑心道:“我看山,请你看山。”吞声道:“我看水,邀你看水。”
    ──冷骨剑心道:“我洗足,邀你洗足。”吞声道:“我濯心,邀你濯心。”
    ──冷骨剑心道:“我又有一个烦心的弟子,你如何呀。”吞声道:“除了船客令我操烦,我很好啊。”
    ──冷骨剑心道:“我难得有酒,请你。”吞声道:“我难得有大王莲,送你。”
    ──冷骨剑心道:“我的鬼剑你当真敢领教?”吞声道:“我的吞声掌绝对不会输给你,是否有这份荣幸再次赐教。”
    ──冷骨剑心道:“鬼途铁三角,他知道了?”吞声道:“弟子不肖,接下来我该去哪里……卧底潜伏,请示下。”
    世间疯狂之物称为魔,世间执着之物称为鬼,想我本性固执又执着,却必须漂浪五湖四海,就连死,也上不了最想靠的彼岸。
    ……。
    醒来时,耳际传来一曲悠扬乐音,是谁在吹笛,吞声五方侯睁开眼,看见梦中的高傲少年。
    冷骨剑心旁边的剑君衣正在吹笛,一脸孤傲,心事重重,对人不理不睬,见人悠悠转醒,起身走了。
    原来是有人走来才促使他急急离开,冷骨剑心的脸映入眼帘,有些模糊,有些焦心,他查看吞声伤势,神色一沉,似是安慰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去,吞声,你得撑下去。”
    吞声,冷骨剑心平生首位弟子,总帅底下最忠心耿耿的人,云少风有微生香,而冷骨剑心有吞声,没有人能改变他们各自效忠主子的忠心。
    一句“师……父”,叫得苦楚,吞声五方侯眼皮重得张不开,再度陷入长长又长长的昏迷。
    ……。
    大龙天壁小小床柱拱出一方天地,空无一物可夺的微生香令紫禁开窗,窗外,冬之山峦非是火焰木盛开的季节,他却沉浸其中且满足地笑着,已成疯狂的魔,脑中备妥了如何隽刻五十食客葬在火焰木下的碑文,望着那满目苍翠,不知自言自语对谁说着:“你堕鬼道,我行魔途,此生你若还有命,记得我在那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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