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于姐出现，狂风更劲，呼啸声犹如无数尖锐的鸣叫迎风盘旋，在空中碰撞出震天的喧嚣。
    林杨和郑星耀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住刺痛的双耳，却是于事无补，心肺仍旧被震响，击打出沉重的节奏。
    与此同时，如烟的诡异黑丝倏然被看不见的引力尽数吸回于姐眼中，数道灰霾在它的眼眶里缠绕纠结，最终重新凝结成一个圆球。
    这对新生的眼球透着阴霾，僵硬地抖动着，想要试图转向两人，却一下子失控地划进了眼角，各余半边，如同做了个斜眼，而且是斜到常人无法达到的角度。
    站在天台边缘的于姐自然不是常人，如此变故于她只不过是在开膛破肚、血腥狰狞的恐怖形象上多添一笔诡谲罢了。
    但在它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对林杨和郑星耀而言都暗藏着危机，步步惊心。他们是时正小心翼翼地往门边后退，还得时刻戒备于姐会突然朝他们发难。
    “呆会儿我数一、二、三，你就开门出去，别回头，只管往下跑。”郑星耀低声交待。
    “嗯，你跟着我一起跑！”林杨连忙补充，一把捉过对方的手，牢牢握住。就怕郑星耀一时冲动不顾自身安危，另做打算。
    凡人如何能敌鬼怪，郑星耀自然也是要跑的，不过确实动过倘若于姐逼近至少要想办法为林杨挺身拖延点时间的心思。直到右手竟然被林杨攥得生疼，心中一动，暗骂自己痴傻，随即将此念摈弃。
    他欲说点什么安抚焦虑的情人，却发现就在自己转念之间，林杨脸上已然色变。
    他第一反映就是去看于姐，对方还是僵硬的站在原地没动，可根本不容自己有一丝松懈，他就惊异地看出那两颗由黑雾缠结而成的眼珠竟然还在缓慢地往同一边的眼角内挤压，已经冲破眼膜，往更深处去。随着这一边的眼角分别渗出一串血珠，从另一边却又突兀地挤进来两道金黄色的圆边，圆边逐渐扩大，转眼已现半圆，在于姐眼里赫然出现了第二对眼珠！
    少顷，从这对金眸的瞳孔里射出妖异的腥红血光，先前他们在于家见过的惊恐至极的表情又浮现在于姐脸上。除此之外，它看起来还相当痛苦，灰败惨白的脸部和脖颈皮下爆出偾张的血管，忽然仰天发出惨然绝叫，与仍在尖啸的风声齐鸣。
    目睹此状的林杨和郑星耀皆是一怔，顿住脚步，惊愕了数秒，随后又同时被惨叫声惊回了神智。
    “跑！”
    郑星耀即刻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于姐要发狂的前兆，来不及喊“一、二、三”，大喝一声。
    林杨恍如听见发令枪被扣响，骤然反身，拽着郑星耀的手，一个箭步就冲向已近在眼前的木门。
    不幸中的万幸，并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况，木门虽然被狂风吹合，却还能打开。林杨打头，几乎是硬生生撞开了门板带着郑星耀一起挤身出去，遂又疾步冲下楼梯。
    两人在楼道里拼命往下跑，无暇去看于姐有没有追过来，也不敢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
    也不知跑了多久，郑星耀随着奔跑亦不断摇晃的视野中不经意地带到一排红字，西霞公寓的楼梯间都会用红漆在墙壁刷上楼层的数标，而他刚刚看到的数字是……
    “林杨！”他立马惊叫起来，说话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不……不对劲，我们跑了……跑了那么久……还是在……在……２４楼！”
    林杨冷不防听他这么说，不禁在楼梯中段刹停，郑星耀猛地撞在他的后背上，发出吃痛的闷哼。
    “对不起。没事吧？”林杨气喘吁吁地扶住他，急的不行。
    郑星耀摇摇头，刚才那下正好撞到他的鼻梁骨，差点疼出了眼泪，却还是要为情势隐忍，掩鼻接续刚才的话往下说，“别跑了，没有用……我们根本就是绕着这段楼梯打转。”
    停下来后两人才惊觉自己还能听到于姐惨烈的吼叫，而且声音不但未减轻反而更加尖锐响亮，也许它随时就会从天台冲出木门。
    “怎么办？”林杨立时方寸大乱。
    郑星耀也好不到哪里，呆愣了半晌才想起来，“电梯！坐电梯。”
    林杨得令，又拉着他跑动起来，两人再下一层，一口气奔到楼梯间出口的安全门前，看到顶上的标牌也刻着２４楼，证明郑星耀的推断没错。
    其实楼梯下不去，电梯也极有可能出了问题，但他们彼此都希望为对方保留一线希望和勇气，所以都没有说破。
    林杨深吸一口气，推开安全门，这一线希望旋即破灭，两人失望地看到本该有两台电梯的空间如今孤零零地立着一面灰墙。
    郑星耀已然力竭，有气无力地倚靠在门边的墙根上，眸光逐渐黯淡。
    于姐的惨叫声源源不断地刺激着他们紧绷的神经，如同死神降临的计时。
    无法将郑星耀带离绝境简直叫林杨抓狂，他悖然吼出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该死的，我为什么就不能带星耀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杨！”就在他完全陷入颓然而生的愤慨情绪里的当口，郑星耀陡然叫道，“你快抬头！”
    林杨悻悻地依言抬头看，双眼随即瞪得笔直。
    被未知诡秘的力量隐去的电梯，如同被人揭开盖住它的帷幕，渐渐于他们眼前重现。
    “是你吗？”郑星耀不无惊喜地追问。此情此境简直是奇迹，能在这似梦非梦的异界中行不可能之事的，除去冤魂厉鬼，就只剩下林杨了。
    “我……我不知道。”林杨张口结舌地拼命挠着头。
    “不管了，离开这里、躲过于姐再说。”郑星耀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走到电梯前按动了下行键。
    “叮！”的一声，金属门立即从两边开启，他刚才情急之下没有留意，原来电梯就停在２４楼。紧接着新的问题来了，两部电梯都停在这层，几乎是同时向他们打开。若换作在现实世界，郑星耀自然不以为意，但在这里，就算是巧合也会让他觉得蹊跷。
    他回头看向林杨，没有掩饰左右为难的神色。
    林杨见他有些犹豫，正要开口尝试替他抉择，身后的楼梯间里突然传来巨大的碰撞声，于姐的吼叫就在这时戛然而止，突来的寂静反倒让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紧张。
    “随便吧。”郑星耀也变得急迫起来，说着便一头冲进离自己比较近的那部电梯。
    林杨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进去，就见郑星耀焦躁地不停按动关门键，怎奈金属门却像是突遇故障，卡住不动了。
    “该死的……”郑星耀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咒，猛地往按钮上砸了一拳，力道之大让整部电梯都跟着晃了晃，随之而来的疼痛亦窜入他的神经。林杨咋舌，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责备他伤害自己的行径，电梯门竟然开始缓慢地合拢。
    就在这时，安全门被陡然撞破，于姐踏着破碎的门板从楼道里走了出来，两种颜色的瞳孔已在它的眼眶中交错，它的脸上布满红色经脉，口吐血雾，浑身上下被滚滚黑烟萦绕，从它咙喉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看到他们的下一秒它便飞身扑了上来。
    千钧一发，电梯门终于完全闭合，而且竟能真把这恶鬼挡在外头。
    林杨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那一刻的凶险让他的精神绷到了极致，这回是彻底脱力了。
    郑星耀攥着还在作痛的拳头，沉默地回忆着刚才电梯合上的瞬间。他的角度正好透过门缝对上于姐诡异的双瞳，同时也看到她那张恐怖的鬼脸疾速地虚晃一记，蓦然间换了副模样……
    “星耀，我们按了几楼？”林杨缓过劲来，重新站起身问道，浑然不觉自己打断了对方的思绪。
    “啊？我没按啊。”郑星耀恍然警醒。
    “可电梯在往下沉呀？”林杨一惊。
    两人的目光同步落在按键区，满屏黯然中忽的亮起一抹红光，数字为“－１”。
    “为什么会直接下到－１层？”电梯下沉的速度很快，而他们却刚刚发现不对劲，林杨但觉自己还没平复的一颗心又被高高吊起。
    郑星耀咬住嘴唇不说话，只是一味胡乱地将手指轮翻戳在其他的楼层键上，直到唇齿间渗入自己破皮的血腥味，终是于心不甘地承认现实。没有一格能被他按亮，没有一处可以在降落中途为他们停留。
    “林杨啊……”他有些心力交瘁地掩面，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深深叹了口气后唤道。
    “没事的，别担心，至少我们在一起。”林杨早已手脚冰凉，却还是挨过去，将他轻轻搂住。两人身量相当，于其说是一方倚靠，更像是在互相扶持。
    郑星耀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任彼此的气息在呼吸间相融，近乎贪婪地汲取这只余片刻的平和温柔，可惜终究还是得依依不舍地将其打破。
    他再睁眼时已是满面肃容，沉声道，“有件事我还是得告诉你，西霞公寓根本就没有地下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