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张筱云要直接去警队，其他人都坐上了回公寓的出租车。孟晴刻意选了前座，上车后就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阿K倒是浑然不觉和小情侣并排坐在一块儿有什么尴尬的，只是复原后的他不喜言谈，一直翻看手机。
    林杨向单位又请了半天年假，他最近几乎把近几年攒着的年假都动用了，同事的口气已经从之前的好奇变成了疑惑，想来闲言碎语也要升级。
    不过林杨更加在意的是堆积的工作，为了把周末好好空出来，这两天自己怕是免不了要加班加点。
    他略感无奈地收了线，本想和郑星耀说两句闲话缓解心情，没想到对方不知何时也接了电话，不过只是拿着听筒不说话，额头微蹙，远比他看起来还要愁眉苦脸。
    ——怎么了？
    接收到对方向自己投来一道委曲的视线，林杨便用口型无声地问他。
    郑星耀先是摇头苦笑，继而又朝林杨皱了皱鼻子，俨然是想要求安抚的样子。
    林杨莞尔，心道，他怎么会这么可爱的！想也不想便将自己的手掌轻柔地抚上对方一侧柔软的短发。
    对于这明显属于情人间亲密的举动，郑星耀一开始还因为少许的紧张而僵着脖子，不过他很快就被林杨眼中深褐色的温柔感化，渐渐放松了下来。
    电话那头，校长刚为他一声不响地无故翘班而大发雷霆，之后便相当自如切换成了碎碎念式的批评教育。谁叫郑星耀理亏在先，所以只能耐心听他唠叨。不过，此刻那恼人的声音因为林杨的抚慰而变得飘渺，他险些忘了自己还在通话中。
    “林老师，你有在听我说吗？”直到校长自说自话了许久，终于发现不太对劲，音量又放大了些。
    “是、是、是，校长您说的都对。”郑星耀蓦然回神，将视线勉强从和林杨深情款款的对视中移开，连忙用敷衍的姿态毫无诚意地应和。
    林杨便从他的三言两语里猜出个大概，再度失笑。
    “你少来这套！我问你，你负责的班上的那个优等生丛峻为什么昨天也没来？”校长显然不吃他这套，语带不满地追问。
    郑星耀挠头，有些为难。他要是不清不楚地只说丛峻昨晚是和他在一块儿，大有拐带学生的嫌疑，再被教育一通都是轻的，保不齐还得受处罚。可要是照实说了其中原故，那被当成精神病丢了饭碗都是有可能的……
    “唉，您不知道，我昨晚是真烧的昏昏沉沉，连自己都忘了请假，更别说其他人了。哦，对了，好像真有通电话是丛峻打来的，我没顾上接，您提醒我，才记起来。我得快点给他回个电话问问情况才好。”校长还在等着他回答，所以容不得自己想太久，他只能暂且使一招缓兵计，且等与丛峻串供后再给个勉强合理的解释搪塞。
    “是吗？”校长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得交待，“那你快点关心一下吧。”
    “必须、必须。要不，我这就挂了，还得联系丛峻呢？”郑星耀连忙趁机说。
    虽然他心急想终结通话，不过因为态度比刚才稍微认真了那么一丁点，校长也就不再和他计较。
    简短的寒暄后，郑星耀总算结束了通话，忙不迭地冲一直望着他的林杨吐出一小截舌头。
    “真不知道该说你顽皮还是顽劣。”郑星耀淘气的模样太过自然，让林杨忍不住揶揄。
    “都有。”郑星耀还没想好要不要反击的时候，一旁的阿K抢先道，仿佛是为了提醒两人他的存在。
    而郑星耀也真像是这才想起来现下并非两人独处，害羞的感觉姗姗来迟，他不好意思去看阿K或者林杨，于是低下头，自顾自地赧然一笑。
    林杨在恋爱这件事上反倒比郑星耀要大方些，朝阿K一挑眉，继续玩笑道，“还是你了解他。”
    “你很快就能赶上我。”阿K别有深意地说完，又一语双关地补充，“何况他也不难懂。”
    郑星耀依旧无措，难得任他们调侃。林杨还是不忍他一直害臊下去，便想主动更替话题。在出租车上讲那些灵异的事恐怕会吓到司机，不太合适，他就在平常的生活琐事中找话聊，可阿K已经变回了以前的言简意赅，没几句就结束了话题，他也只好作罢，学着郑星耀心不在焉地胡乱划动手机。此后，便是一路无话。
    下了出租车，也许是因为小琴那桩事故的关系，连公寓门前的光景都有几分压抑和沉重。附近的居民有知道情况的，经过时看看电工出事的公寓大门再看看小琴被砸死的停车场入口，要不犹豫着不知该怎么绕道走要不就行色匆匆，所以不闻人声，只有汽车驶过时才会发生动静。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看天色都觉得乌云密布，整栋公寓简直是被阴影笼罩。”郑星耀叹息着说出了其他人亦差不多的感受。
    “别想这些了，先进去吧。折腾了那么久，相信大家昨晚也都没睡踏实，不如都抓紧休整一下。”林杨说着轻轻扶住郑星耀的后腰，半搂半推地让他跟着自己过马路。
    他的提议确实最实际，阿K和孟晴也默然抬脚跟着他们穿过马路，缓步走进了公寓。
    公寓的两个前台接待，一个失踪、一个丧命，连主事人于姐也被停职了，根本来不及找到人补缺。而接下来的安排总部也没有说法，只能由办公室的几人轮流在公寓值守。此刻坐在前台的就是行政李涛，他因为主要负责采购，工作时间比较灵活，平常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关在前台后的一方空间里。他心生怨念，所以对住客也没有周旋的心思，一脸冷漠地看着林杨等人进来，连招呼都没打。
    当然，几人也没想过和他客套，略带疲态地径直往电梯间走去，脚步都是拖拖拉拉的，倒也显得齐整。
    没想到行到中途，保安室里四方脸的保安探出头，对他们道，“各位回来啦？昨晚都未归吧。”
    就算是保安，也不该对他们的去留那么清楚。碰不上的时候总想不起来，可每次和这个面对面，林杨心里的反感便会油然而生。
    不单是他，四人对这突兀地招呼都缄默以对，仅孟晴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走吧。”郑星耀说完率先继续朝前走，其他人也不再停留。
    保安却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转进通向电梯的转角，才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昨晚这里可是很不平静呢。”言毕，他又耸动肩膀，“咯咯咯”地窃笑不止。
    “这里的保安不用换班的吗？刚才看见他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最近总能见到他。”
    等电梯的时候，林杨无意中想起刚才那一幕，对自己的同伴嘀咕。
    “谁知道呢。”郑星耀一耸肩，既便刚才被奇怪地拦截，他对那保安还是显得漠不关心，就连阿K和孟晴的反映也如出一辙。
    林杨不由得皱眉，他总觉得众人过于漠视的态度也有点不对劲，可是再往下深究，他又说不上哪里违和来，而且，没过几秒他也突然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电梯在一楼停下，这个时间已过了上班高峰，并没有人跟着下来，四人便鱼贯入内，最靠近门口的阿K正要按楼层键，却蓦地急冲冲地进来个年青男人。
    这人身形健硕不输阿K，长相虽不惊人，但眉宇间一团和气非常容易让人觉得亲切，有邻家大男孩的气质。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是因为跑进来的还是因为在他神色中显露出的那份慌乱，以至于他对阿K说话都略嫌气喘吁吁，“劳驾，帮我按一按十三层。”
    阿K正好按下２４那一格，便顺势又按了１３。
    电梯门合上，没有人说话的电梯里一直回荡着青年大喘气的声响，１３楼到达时，门还没完全打开，他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看来是有急事赶着回家。
    电梯继续上行，而这段小插曲却让郑星耀不禁沉吟，“这个人好眼熟。”
    “他应该也是住客，你见过很正常。”阿K不置可否地说。
    “也对。可我以前没对别的住户有这种印象……算了，反正也不重要。”他摆了摆手，前夜有喜有惊，他一夜未眠，已经没有了思考或者回忆的精力。思及此，困意来袭，他随即打了个哈欠。
    “你回去一定要好好补个眠。”黑眼圈在郑星耀白皙光亮的皮肤上甚是明显，林杨看着心疼，便反复叮咛。
    “你看起来格外累，还好吧？”孟晴紧接着也不放心地问，就连阿K也关切看向他。
    郑星耀不想让他们担心，强打起精神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放心吧，我常常熬夜备课的，睡一会儿保证恢复元气。”
    “中午想吃什么？我帮你买。”林杨又贴心地说。
    “随便吧，我都行。”有人照顾的感觉让郑星耀由衷地喜上眉梢。
    “盖浇饭，谢谢。”阿K却又赶在林杨答应前不客气地说。其实和在出租车上一样，吃饭事小，提醒他们电梯里还有别人才是他的目的。
    林杨讪笑，是了，哪有惟独给郑星耀买饭的道理，忙补救道，“我一起准备。孟晴呢？你吃什么？”
    “我不必了。我颜料没了，明天有基础课，一会儿必须出门采买，直接在外面吃完再回来。”孟晴婉拒，但还是解释了原因。
    “那好，我中午就叫三份饭吧？”林杨继续征求意见。
    “什么三份！还有我呢！”
    脑海中突然窜入尖细的抗议声，林杨一怔，电梯里的其他三人都没开口，而且这分明也不是他们的声音，那……是谁在说话？！
    他慌乱地四下张望，电梯除了他们绝对不可能有别的活物，让他愣是在冷冰冰的电梯里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