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筱云仰面朝天瞪着天花板，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大约半个月前的那个早晨。
    他迷迷瞪瞪地起床，梳洗后没心没肺地照了会儿镜子，等到走出洗手间才想起去看手机。
    他的职业需要24小时开机，他通常是白天使用振动模式，晚上调回响铃，但这回睡前他却因为太疲惫而忘了改。
    张筱云暗自咋舌，当时还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究竟错过了什么。
    他轻触屏幕，手机解锁后就跳出了好几个未接来电的提醒，都是同一个联系人，蒋客。
    张筱云心一沉，满脑子想的只是这要是师傅有什么紧要的事没找着他，八成要被狠批一顿。他赶紧给蒋客打电话，打了好几通都有语音提示。“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最后只好放弃，不等录音放完就挂了电话。看着最近通话里未接来电的记录，他心里还直纳闷：平时师傅找不着他都会先发个消息说明情况，为什么这次却没有呢？
    张筱云带着狐疑和惴惴回到队里，战战兢兢地准备迎接蒋客的怒火，没想到却没有在办公室里看到对方的身影。
    没多久，蒋客的妻子庄芸从项队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眼睛微微泛红，神情不安。项军的脸色也不好看，直接把他叫了过去。
    “蒋客昨天找过你没有？”
    项军问话的语气凝重，张筱云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师傅打过电话给我，但是我手机振动又睡的太死，没、没接着。项队、师母，出什么事了？”
    “昨天老蒋联系我说要加班，让我先睡，可等我醒来却发现他彻夜未归。我本来以为他是在单位，便过来给他送换洗的衣物和早饭，没想到他也没在。我觉得不对劲，就给他打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庄芸抢在项军面前开口，但越说越慌神，到最后急出了眼泪。
    “你先别着急，蒋客也许是在调查什么案子不方便接电话，以前就这种情况，我们会尽快找到他的。”项军先是安抚了庄芸，随后又对张筱云说，“你去看看他的车在没在？”
    张筱云急忙跑出了办公室，等他回来后也开始忧心忡忡，“师傅的车还在。我去保安室查了监控，拍到了师傅一个人在今天凌晨三点离开的。”
    “老蒋别是出事了？”好不容易在一个女警的宽慰下稍稍冷静的庄芸又开始抽泣。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噤若寒蝉，张筱云扫视着蒋客桌上没来得及收拾完的那些资料，目光定在被U盘压着的那张吴宗伟自杀现场的照片上，加重了紧握手机的力道，根根指节都开始泛白，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蒋客彻底失联了，项军调动了“天眼”都没有发现他的一点踪迹，他留给众人最后的影像就是那天深夜里走入黑暗中的背影。
    张筱云一直留着错过的来电记录，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他不知道蒋客到底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如果接到对方的电话会听到什么，更不知道他能改变什么。但正因为一切都是未知，才让他更加不能甘心。每每想到那个对他而言亦兄亦父的师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既痛心又气愤。
    当他开始因为无能为力而寝食难安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蒋客教过他，在众多线索里必须做取舍，最终找到和需要调查的事件关联最密切的一条。蒋客的桌上堆放着西霞公寓杀人案的所有案宗，电脑里最后的播放记录也是西霞公寓的监控，这里无疑就是他要追查的线索。
    西霞公寓尚有疑点没有解开，虽然和杀人案本身联系不大，却很可能是蒋客失踪的因由。
    张筱云毫不犹豫地搬了进来，他要在最接近谜底的地方找出真相，找到他的师傅。
    “阿嚏！”
    阿K刚戴上围巾就打了个喷嚏，跟在他身后的晓琰立马关心道，“K哥你没事吧？我看你最近老打喷嚏是不是感冒啦？你不舒服就要好好休息的。你是要去买什么东西？我愿意帮你跑腿的。”
    “别、别，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快去上班吧。”实际上，阿K根本没有需要买的东西，他只是想早点让晓琰离开。他瞥了眼晓琰手里拿着的粉红饭盒，第N次尝试说服对方，“其实我知道你平时顾店也挺忙的，以后早餐什么的就不必帮我准备了吧，我实在不好意思。”
    不料晓琰却不以为然地说，“工作一点都不耽误我做早餐，你也根本不用介意。我回去要好好研究下一次要给你做什么呢。”
    阿K看着她甜美的笑颜心里却叫苦不迭，试问一个总是盐糖不分的女孩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正常的味道，光是回想他的肠胃就开始抗议了。
    晓琰见阿K不说话，又很是善解人意地说，“K哥，我知道你还没有喜欢上我，但我为你付出是心甘情愿的，我要努力让你也中意我。”
    阿K扶额，晓琰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般一门心思的示好，他明里暗里拒绝得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对方却还是不为所动。
    眼看着气氛中的尴尬正向顶点飙升，还好电梯上来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从里头窜出来，一溜烟就想往楼梯间去，被阿K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小杰，你又瞎跑什么！你妈一会儿找不到你了。”好不容易有个第三者可以介入他和晓琰之间，阿K怎么肯放过，说完他就将男孩抱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尽管小杰不依不饶地拼命挣扎，却还是被阿K轻轻松松地带回了电梯里。阿K还笑着对晓琰说，“快进来呀，我得把这小鬼送回家去。”
    前一刻还在表白的晓琰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只好也跟着进了电梯。
    “我不要回家，我要捉迷藏！”
    “别胡闹，大清早的谁会和你玩捉迷藏啊。”
    阿K和小杰的对话被关进了合上的电梯门内，与此同时，旁边的电梯里林杨和郑星耀欢声笑语地走了出来。
    “他提出这么奇葩的要求，我们也没法拒绝。只能让后期部门在广告里的每只鸭子头上都P上皇冠，你能想象那画面嘛，一群戴着皇冠的野鸭子熙熙攘攘地被赶下河……他还特别满意，说是这样看起来这些鸭子才像有血统。真是醉了。”
    林杨眉飞色舞地讲述工作中的趣事，停在自家门口的郑星耀就势靠向门板乐不可支地笑道，“你这客户也实在太逗了，剑走偏锋啊。”
    林杨也倚到他对面的墙上，满目都是对方眉开眼笑的样子。等郑星耀乐够了，再看向林杨时发现他还在静静望着自己，心中微动。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失神，无声对视。
    “我该收拾一下上班去了。”林杨先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嗯。”郑星耀轻轻应和，眨动一下眼睛，又补了句，“加油。”
    林杨缓缓踱向家门，还能感觉到郑星耀落在自己背后的视线，似乎是想要目送他进去。
    “林杨！”正当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又听到了对话清亮的声音。
    “哎！”林杨立刻应声回头。
    郑星耀抿了抿唇才开口，“就当我是多此一问吧。你是真的没再因为发梦碰到奇怪的事了，对嘛？”
    林杨瞬间怔住了，心里闪过一丝犹豫，拇指用力磨蹭着钥匙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郑星耀又眯眼笑了起来，朝他挥了挥手终于转过身去。
    林杨暗自长吁口气，两人各自走进家门，同时关上了房门。
    “吱！”
    桌上的三角饭团已经被啃了一大半，像是没料到林杨会这么快回来似的，蹲坐在饭团旁的大黑老鼠两只短小的爪子抱在胸前还捧着一团饭粒，呆愣愣对着林杨叫了一声。
    林杨看到它也定在玄关处，数秒过后，他没去追打对方，对方也没有逃窜的意思，三瓣嘴又咀嚼了起来。
    林杨自顾自地换鞋，内心已经毫无波澜。连物业上门都抓不着这个家伙，他又能怎么办！厌倦了你追我赶，又不忍心真的下毒，林杨不久前已经撤走了角落里那些从没有派上用场的捕鼠器，自暴自弃地选择无视这只行踪诡秘的肥老鼠。
    “傻子！”
    耳畔冷不丁响起这一声，林杨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盯着老鼠又看了半天，惊道：“刚才是你在骂我？！”
    “吱？”老鼠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特别懵懂无辜。
    林杨收回视线，拍着脑门叹息，“这该死的发梦……”
    张筱云因为磨蹭又快要迟到，出门的时候他嘴里还叼着片面包，正巧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按隔壁2203室的门铃，
    他入住的时候这间房间的住客刚搬走，没见有新人入住，他正想好心提醒一句，没想到门却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短发圆脸、架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子出现在门后。
    “你好。鄙人姓言，恰好就住在你楼上的2303室，听闻你今天入住，特别来拜会一下。”门外的男人这么说道。
    张筱云摇头失笑，类似的话他不久前也听过，相信那位新住客很快就会收到一张保险经济的名片。不过，这位言行老派的言先生真是有点当**的潜质，他都不知道隔壁又有人搬进来了，对方却已经登门了。
    因为赶时间，张筱云没有再留意他们的对话，自然也察觉不到就在他急冲冲赶去按电梯的时候，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的言瑞倏地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