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错觉
    被人叫做林捕头的中年人听到他发问，这才像是才看到他在眼前似的，收回看向村里的视线，同样以扫视之姿，盯着村长。
    他慢慢勾起嘴角，语气轻描淡写。
    “赵村长别急，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今儿来也不是什么抓人下狱的阵仗，就是看着气势大些。”
    他笑笑，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视线顺着他的话语移动，给他边上的副队一个凌厉的眼神。
    副队明白，点点头就跨前一步，神情威武霸气，语气轻蔑。
    旨在让周围一直在旁观的村民人等都散开，不许再在这儿逗留片刻。
    周围的人本就被吓到了，一直在边上站得瑟瑟发抖，被他这么一赶，立马做鸟兽散，不带一丝迟疑。
    赵村长悄悄转身看着他那昂首阔步的模样，心里更是厌恶万分。
    可他面上不露分毫，还是秉承胆小怕事的形象，只小心地抬眼去观察那个林捕头的动静。
    林捕头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但不在意，还招手让他过来点，靠近些。
    他自己抬步走向村口的大树底下，迈上树根下用来歇凉的石板，不坐反站，上身靠着树杆。
    等两方都静止下来，他才眯着眼儿低头看着他，居高临下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赵村长，我今天来呢，自然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是由我来带队呢？”
    他笑笑，把抱在怀里的配剑换了个方向，挑眉看到赵村长听到这些话整个身子一僵，几乎就要吓得尖叫。
    他欣赏一般的巡摸着他的表情，嘴巴里却话风一转。
    “不过，这和赵家村的关系并不大，只是例行公事走一趟。整个县一十五个镇，一百多个村子我都得跑一遍，真是要累死我等。”
    他叹息般的摇摇头，一副劳苦功高的表情。
    “！”
    听到这句，赵村长暗地里挑挑眉，表现出来的却是前一秒还在冷汗淋漓的发抖，下一秒就忽然舒了口气出来。
    他心里还觉得不够，立刻改变了神情，语气带上点嗔怪。
    “哈，林捕头，您可，您能别吓小人吗？小人快被您给吓死了！”
    他特意做出一幅劫后余生，庆幸感叹的模样，很好的取悦了姓林的。
    对方又是轻轻一叹，以一副怜悯的神态对着他，整个人都向树上靠，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吓你，我要真吓你，你现在就该趴地上去了。”
    他怎么都觉得靠不好，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全身。
    手上一直拿着的配剑被他一甩，扔给了一直站在下边仰望着他的副队，脸上的表情带上些许认真，继续对话。
    “我告诉你吧，这次，我们是来找人的。找的可不是一般人，这个人的身份，可是，皇，亲，国，戚！”
    虽然现在还只是个野的，可人家家里人有本事啊，可不得鸡犬升天。
    他特别托长了最后的四个字，力图让对面这个小小村长吓得钻地底下去。
    心里却在吐槽，觉得这人有这么个好身份，不好好在家里享福，娇妻美妾的，怎么就跑到他们这种小地方来了？
    最后四个字的威力如同飓风，的确一下就把赵村长给震住了。
    他一个小穷地方的村长，就是心眼儿在多，面对权贵时，也只能服软，一无是处。
    他原本还在心里猜测着，能让这姓林的出手，不是事关府城里的的大人物，就是有关江湖上的闲杂人员的。
    他们村从来没有这样的人物出现过，他可以放下心来，小心应付一下姓林的就行。
    可姓林的这么句话抛出来，他刚刚还站得笔直的腿，这下真软了。
    他重心一偏，就要向一边倒下。
    姓林的就像算准了他会来这么一下一样。早早伸手过来拉了他一把，脸上还带着惊诧的表情。
    “唉，小心，赵村长怎么站都站不稳了。我只是讲了下我等的任务而已，又没怎么样你，你这样是如何？”
    “……”
    赵村长僵笑着一张脸，不答话，由他扶着勉强撑住不下蹲，态度自然是感激的。
    林捕头似没看够他的狼狈，对他想推开他的动作，挑了下眉，突然坏笑起来。
    他没等赵村长调整好站姿，一下抽回扶人的手。
    眼看着他整个人重心不稳，徒然失力，直往地上贯，急得只会干瞪眼。
    副队就站在一边看着，他自是不会真让人坐地上去的，眼见自家老大放了手，他欺身一步，直接顶上位置。
    赵村长心口一跳，却无法拒绝他的援助，僵硬的身体，随着他的帮扶终于立直了起来，轻轻缓合着自己刚刚岔掉的那口气。
    他背上的冷汗这会是真冒了出来，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在顾意戏耍他。
    林捕头靠回老地方，有些无聊地观察他的动作，看到他在偷偷擦汗，与副队互视一眼，结束了这点娱乐。
    “好了，不玩了，今天我们还要去趟柳家村的，没时间在这儿磨蹭，早点儿干完，我也好早点儿回县上去。”
    他用下巴点点赵村长，让他看向自己。
    “诶，诶，赵村长，你给我说说吧。村里最近可有外来人口？有几个，单独来的还是成群，年岁几何，来自何处，现在住哪儿？人可有什么不适？”
    他说到最后一点时有些好笑，抬首向那副队抱怨。
    “……诶，包副，你说，上头那人是什么意思啊？在正式公文里就这么写，也不知道是干嘛？是说他很关心那人的身体健康？呵呵，那怎么还让人给跑了。等我们找到他，可得小心着点，别一不小心太粗鲁，让人家伤着了，我们都不好交差啊！”
    林捕头哈哈一笑，就差拍着手可乐了。
    他不是第一次对着副队说这种话，包副就当没听到，对他话里的轻视之意也一点不惊。
    赵村长却听得心惊肉跳，眼看着他俩个表现得似无忌惮，完全不在乎还有他这个外人在，更是把对林捕头的顾虑扩大几倍。
    能这么毫不在乎的谈论上头的人，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
    莫不是他真以为仗着他自己在府城里的关系网，就真没人能治得了他了吧？
    赵村长心里这么想着，赶紧逞着没人发现，低下头去，不敢泄露一点点眼底那鄙夷的目光。
    林捕头却不满他的躲闪动作，见包副队不答他的话，眼角一扫，回过头来又找村长的麻烦了，声音很大。
    “怎么不回话啊，赵村长，是没听到吗？还要我重复一遍，啊？”
    赵村长自是不敢让他重复的，连忙放下心中所想，抬头讨饶。
    “别别别，林捕头不用劳烦，小人听到了，小人听到的，小人这就答，这就答。”
    他歪着头做思考状，理了理思路，抬起头，小心回话。
    “您也知道，我们村里一直都是穷的，又在山里头，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人会找我们村落脚。”
    他顿了顿，做出为难的表情，脸上也尴尬起来。
    “……要说外来人，这，是有这么一个，月前来的。嗯，他姓明，名心，是个年少的读书人，年龄大概有十八九，自称是从浙嘉郡航县游历到这儿的。因为国丧的原因，他想在这儿租住上半年，等年初就走。”
    “航县？就那浙嘉郡大海边的那个老穷县？”
    林捕头听了个开头就是一皱眉，听到这么个地名脸色就更不好了，他似乎很是不满。
    “……啊，是。”
    赵村长小心翼翼，不明白他这反应是不满意还是怎样，他这都是他问什么，他答什么了。
    “嗯，我也问过一些他关于航县的事。听上去像是真的，我对它也不太了解，就没多想，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一副担忧的表情，好像真担心那人有问题他没看出来，林捕头倒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一样。
    “……”
    林捕头摇了摇头，脸上最后一丝兴致也没了，见他望着他，摆摆手让他一边去。
    他不再说话，干脆得闭上眼睛，真休息去了。
    要不是上面要求，找人时必要见到可疑之本人才算数，他这都该转身就走了。
    林捕头的身份是县城府衙的捕头，本该就只是个小差役，没什么阵仗的。
    可眼前这人在整个县城里可以说是做威做福，除了县太爷他还惹不了外，别的什么人物，他都没有怕过谁。
    他本身并没什么大本事，能稳坐这县衙捕头之位这么多年，惹了事儿也不怕，是因为他有个好爹娘，生了好几个好妹妹。
    他的妹子们不管嫡庶个个都很努力，使劲的往府城里的大户人家爬。
    有两妹子更是进了官府，做了官家姨娘，这就完成了他们家的一大升华。
    他们家又有做生意起家的爹娘用银钱孝敬上去开路，他林家男丁才能在这么个下县里，舒服躺平，自由做事。
    今次这件事他本来会一如既往，交给包副队去做的。
    可不知道怎么得，远在府城里的父亲第一时间来信，让他一定要拿下这件事，最好亲力亲为的去做。
    他想不出个理由回信说不干，又被控制了银钱，不得不听话，就一直跟着差役队往下面走。
    他人来了，心却没在，每回他都只是站村口等着手下去找人。
    他们要是有疑似的目标，自会带过来让他也见见。
    可惜，他见了不下十几个可疑的，或长像相似的。每个人见了他都一副受惊样，唯唯诺诺地话都说不清楚，哪个像真皇亲国戚了？
    他依着父亲的意思，认真礼貌地见了那些人三日，后头他懒得再装，不仅把人交给了包副队去看，连一点礼仪恭敬都拿不出来了。
    在他心里，这个他们要找的人也不过如此，能独身一人躲到他们这么个小县城里来，能是各什么有前途的。
    他父亲就是大惊小怪，才会看到这是个皇亲国戚就想去巴结，害得他来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