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泠宫。

    “挽衣见过舅舅。”绣床上的少女艰难地撑起身体，正欲行礼，已经被英宗身边的辛舒止住。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起来了。”英宗淡淡地道，“今日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宫挽衣小心翼翼地答道，“多谢舅舅关心。”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任由你罚跪？”英宗看着她，神色淡定，如同铁石。

    少女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不是没有想过，一贯怜惜疼宠侄女的英宗，为何会如此绝情地放任宫挽衣在金凤殿外跪两个时辰，甚至，还让玉贵妃陪跪。按理说，太子被废已经成为定局，皇后也必定失势，面对皇后的泄怒，谁都认为她必将触怒英宗，可是，英宗却默许了她的行为。

    然而，她最后却只是低下头，柔顺地道，“是挽衣不该冒犯皇后娘娘。”

    这是最明智的作为吧？

    虽然这证明宫挽衣已经渐渐失去了英宗的宠爱，可是，这对于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朕一贯放纵你的所作所为，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冒犯皇权！”英宗冷冷地看着她，“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少女愕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看到的却是英宗拂袖而去的决然背影。

    难道，宫挽衣在英宗的心目中，并没有他们想的那般重吗？

    不过，也好，若是宫挽衣在英宗的心中太重，那么，此事一旦揭穿，必定是弥天大祸！

    锁龙阁。

    “辛舒，你怎么看？”英宗坐在龙椅之上，双目半闭半开，询问着自己的侍从。

    “以奴才之见，郡主，似乎不是以前的郡主了。”辛舒小心翼翼地答道，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所以，他也不敢冒然下结论，可是，今天宫挽衣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太怪太怪，与她的一贯所作所为，并不相符。

    英宗不斥责皇后，不是因为她罚得对，也不是因为顾及多年的夫妻情分，或者对皇后有愧之类的，而是因为，宫挽衣是心甘情愿受罚。所以，她才会独自前往金凤殿，而不派侍女向英宗禀告，所以，当玉贵妃幸灾乐祸地来到锁龙阁，试图让英宗被皇后激怒，甚至因此而获罪，才会被英宗惩罚。

    而宫挽衣，虽然努力显得并无异样，可是，她并不知道，宫挽衣，从来都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因为，在所有人的宠爱中长大的宫挽衣，从来都不适合什么察言观色。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看起来和另外一个人完全一样，没有丝毫破绽？”英宗问道，“就是你从前提过的易容术吗？”

    辛舒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普通的易容术，无论如何都会有破绽，除非……”

    “除非什么？”英宗回头看他，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说！”

    “除非，换脸！”辛舒不敢怠慢，立即答道。

    换脸？

    英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你立即出宫，去寻访挽衣的踪迹！”

    “是，陛下。”知道英宗只是一时意气，辛舒虽然口中答应了，但是却没有移动半步。

    “算了。”英宗咬紧了牙关，是他太放纵宫家了吗？

    他们，居然敢这样对待挽衣？！

    锦瑶，若是你知道挽衣遭受了这样的痛楚，会不会怨我没有保护好她？我答应过你，要好好保护她的。

    “你去把太子传来吧。”英宗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俯视着缓缓走入的长子，英宗开口道。

    “儿臣不应该私自蓄养死士，阴谋结交宫人，收买大臣，收受贿赂。”

    也许是早有准备了吧，商重圣回答得很是平静，甚至，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丝毫的恨意，抑或者怨言。

    “不，这些都不是你的罪错。”英宗淡淡地说，“如果说你有罪错，还不如说是命运的罪错，让你出生于帝皇之家。而且，你的两个弟弟的所作所为也未必比你好到哪里去。”

    “父皇？”商重圣诧异地抬头看他，“既然您知道，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要废除你的储君之位？”英宗叹了一口气，替他把话说完，“因为，挽衣选择的人不是你。而未来的皇后，只能够是她，不能够是柳念奴或者别的女子。”

    “？”太子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让英宗有些犹疑，商重圣，真的可信吗？

    “当年锦瑶将挽衣托付给我，我就已经决定，要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英宗平淡地说，“所有，无论她选择的人是谁，谁就可以成为太子，甚至是新君。”

    “原来如此。”太子深吸了一口气，“谢父皇解惑，儿臣死而无怨。”

    “你不会死。”英宗道，“朕知道你素来喜欢挽衣，当初也没有立柳念奴为正妃，所以……”

    “朕决定将挽衣的生死托付于你。”

    “什么？”太子的神色震惊，应该不是假装，“挽衣她？”

    “她已经不在宫内了。”英宗沉声道，“昨天下午，朕去看望挽衣，却发现郁泠宫的只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什么？”

    “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宫家的手笔。”英宗继续道，“也只有宫家，才有这个能力将挽衣从深宫之中掳走，而不惊动任何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们为什么要掳走挽衣，还要找人顶替她？”

    “那就是你要做的。朕会废除你的太子之位，并且将你贬为庶人，逐出皇宫。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将‘赤龙’交给你。”

    “赤龙？”太子突然呆住，“赤龙？”

    “不错，暠朝几大世家都有自己的私人势力，如章家的‘尔玉’，宫家的‘来仪’，而皇家的就是‘赤龙’，历代由天子掌管，只在龙驭九天之时交割。而现在，我将它交给你。”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英宗有些愧疚。可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只有商重圣，才会帮她吧？

    缓缓走出了宫门，商重圣觉得，每一步都是那般的沉重。

    她，会被宫家如何呢？

    “殿下，请你收下这个。”出乎意外的，辛舒追了出来，交给了他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商重圣有些困惑，父皇，还有什么要给他的吗？

    “忘忧山庄的地契。”辛舒低声答道，“就在京城的郊外，有很多的梅树，还有一个很大的荷塘。也许您会喜欢的。”

    商重圣打开，随意地瞟了一眼，“是父皇要你交给我的吗？”

    “不，是郡主。”辛舒迟疑了一下，有些黯然，“原本郡主的吩咐，如果您问起，便说是陛下给您的。可是，如今郡主她已经不在了……”

    商重圣僵住，原来，你的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我的吗？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退路，让他，再也割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