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篇之宫挽衣  第十二章 无情有恨何人见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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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龙殿。
    正在朝堂上延续前一天的争吵之际,有内侍禀告,璇凤郡主求见。
    英宗沉默了很久,才下令宣宫挽衣进殿。
    宫挽衣穿了一身素衣,不施脂粉,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妆饰,只是在头上插了一根碧玉簪,用以簪发。“挽衣见过陛下。”宫挽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行了参拜的大礼,跪伏在地。
    “你已经决定了吗,挽衣?”英宗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着急地让宫挽衣起身,只是淡淡地问。
    “是的,陛下。”宫挽衣垂首道,“挽衣决定,回宫家为父亲守孝,请陛下成全。”
    “那么,你去吧。”英宗闭了闭眼,才沉声道,“璇凤郡主热孝在身,与宁王的订婚之礼暂时推迟,百日之后再议。”
    “谢陛下。”宫挽衣起身,从无数的文武百官之中走过,高昂着自己骄傲的头颅,没有对任何人示弱,甚至当她走过宫昂身边的时候,也没有稍微放缓速度。
    暠朝的习俗,如果父母双亲有一方亡故,子女必须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得婚嫁,或者,在百日之内成亲,以避讳。英宗的决定,无疑是要让她和宁王的婚礼延期三年。
    “璇凤郡主谨守孝礼,实在是暠朝之福啊。”一个大臣谄媚地道,“臣,请为璇凤郡主请封。”
    英宗没有开口,他对于宫挽衣,实在是很失望,可是,他并不想把这种失望或者不满表示出来,所以,他只是微微抬抬手,身边的辛舒便已经开口,“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舅舅一定是生气了吧?
    宫挽衣有些忐忑不安地登上了宫车,心中有些难受,是她打乱了舅舅的计划,可是,她怎么可以看着姑姑和重明哥哥落难呢?
    无论是姑姑还是重明哥哥都没有来送她,因为舅舅生气了,下令让她立即去宫家,而且,她很怀疑在她到达宫家之前,是否有人知道她已经离开的消息。
    更加重要的是,如果回到宫家,如果回去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去面对宫柔石的灵柩,去面对宫昂,以及,宫昂的母亲李氏。
    “郡主,您心情不好吗?”一旁的梅妆小心翼翼地问,宽大的宫车之中,除了两个人的呼吸之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异样的沉默让久经训练的她也不禁有些不习惯。
    宫挽衣没有回答,只是水眸中闪了闪,让梅妆不禁惶恐起来。明明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自己常常感觉到时有时无的压迫,仿佛,面对着远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她自认为貌美如花,兼具着才情,可是,在宫挽衣的面前,她却仿佛什么都不是。
    宫挽衣伸手打起了宫车的车帘,她可以看见,护送她的御林军,也可以看见,喧嚣的人群中一闪即没的纤细紫影,可是,她却唯独看不见,她想要看见的。
    “郡主,这不合体统。”梅妆有些不安地说,“您的容颜,是不可以让外人轻易看见的。”
    “外人?”宫挽衣冷笑一声,“什么是外人?什么又是内人?”
    梅妆不敢答应,宫挽衣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放下了车帘,一路沉默着到了宫家的大门。
    “臣,宫昂,恭迎璇凤郡主。”宫昂率领着宫家的家人,跪在了车前。
    “免礼,平身吧。”宫挽衣淡淡地说,甚至没有下车,“丞相大人的灵堂,已经安置好了吗?”
    “是,就在青枫园。”宫昂没有对宫挽衣的行为有任何的不满,不过是个小孩子在赌气罢了,难道自己要和她一起赌气吗?“郡主可要前去祭奠?”
    “不必了。”宫挽衣道,“本宫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是。”宫昂道,“郡主的居所,就设在流风阁。”
    “流风阁?”宫挽衣回头看了梅妆一眼,“打帘,我们下车。”
    “是。”梅妆小心翼翼地走到车门外,打起了车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可以明显感觉到,宫挽衣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正在生气。
    宫挽衣的手搭在梅妆手臂上,然后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去引凤楼。”宫挽衣声音冰凉,显示出她的不悦。在她在宫家的那段时间,一直是随母亲锦瑶公主住在引凤楼,因为引凤楼是宫家专门为尚公主而修建的,同时,也是因为引凤楼离主室最近,是宫家主母所居住的房间。
    宫昂没有将她安排在引凤楼,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引凤楼已经有人居住了,对于住在引凤楼的人是谁,宫挽衣没有兴趣,只是,单纯地为自己母亲的地位被冒犯而生气。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宫昂跟在宫挽衣的身边,有些恶意地想。难道她以为有人住在引凤楼吗?他之所以没有将宫挽衣安排到引凤楼,是因为引凤楼早已被英宗搬空,而且,在宫柔石的禁令下,也没有人敢再靠近引凤楼,只好任引凤楼空着。他可真是期待,当宫挽衣看到空空荡荡的引凤楼时,会有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事实上,当宫挽衣看到空无一物的引凤楼时,面无表情地去了流风阁,然后,继续闭门不出。
    虽然宫挽衣始终没有去过青枫园,甚至在宫昂请安之际也拒不见面,但是,她的到来已经足够代表一切。英宗最宠爱的璇凤郡主回到宫家,就说明英宗并不会完全抛弃宫家,虽然宫家的人在朝堂间受到打击,风光不复从前,但是,所掌握的实权却并没有减少太多,没有到达伤筋动骨的地步。
    而此时,一个流言悄悄而迅速地流传开来,当传到宫挽衣的耳中时,一切已经几乎无法挽回了。
    “挽衣妹妹。”
    当宫挽衣在流风阁外的竹林散步之际,突然听到了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
    “太子哥哥?”宫挽衣不敢相信地转过身,看见的正是微服出宫的太子,商重圣。“你怎么会在这里?”宫挽衣几乎惊呆了,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却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痕迹。她虽然并没有着重去学习武功,可是因为岳清的关系,还是学了一些浅薄的武功,所以眼力远远胜过常人。
    “挽衣妹妹,你一定要相信我,宫丞相绝对不是我杀的。”商重圣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宫挽衣的如玉柔荑,“他是你的父亲,我怎么可能杀他呢?”
    “谁说他是你杀的?”宫挽衣更加惊异,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手,“是谁传的流言?”
    “你相信我?”商重圣惊喜道,“你相信不是我杀的?太好了,我真是担心你误会我,以为是我杀了宫丞相。”近日以来四处都有传言,说是他派人暗杀了宫柔石,若非是担心宫挽衣因此误解,他也不会私自出宫,来到宫家解释。
    “为什么不信?”宫挽衣反问道,“你以为宫家是什么地方?宫柔石又是什么人?”
    她不禁有些气愤,前几日她在宫中,虽然也是闭门不出,可是却有紫缡传信,对朝堂局势无不了如指掌,可是现在到了宫家,因为顾及宫家‘来仪’的实力,所以她不得不下令紫缡暂时隐藏,因此对于外界的变化不知不晓,以至于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竟然一无所知。
    “挽衣妹妹?”商重圣不禁有些诧异,他本来并没有料到宫挽衣会相信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可是,宫挽衣看上去似乎对外界一无所知,仿佛完全没有听过流言。
    宫挽衣略略吸了一口气,冷声问道,“有没有人知道你来宫家?”
    “没有。”商重圣匆忙答道,“我担心母后阻止,只带了两个贴身护卫,他们现在在门外。”透过宫挽衣的反应,隐隐约约的,他也感觉到有些不妙。
    “你知不知道,宫家的势力有多大?”宫挽衣斥道,“如果你今天来的消息被掩藏,我一点都不会奇怪。”她不知道宫昂的行事手段,但是,她知晓宫家,尤其是宫柔石的作风,不择一切手段,去打击敌人。
    “我……”商重圣吞吞吐吐,“我还以为,你很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宫挽衣又急又气,心中所有的不满都爆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为宫柔石伤心?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求我伤心?宫柔石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挽衣妹妹?”商重圣惊讶地看着她,他没有想到,宫挽衣会是这样的反应,明明嘴里说着无情的话语,可是,却是眼圈微红,仿佛随时都会哭起来。商重圣不禁手忙脚乱起来,“挽衣妹妹,你不要难过,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点都不喜欢宫柔石,一点都不喜欢!”毫无预兆的,宫挽衣扑进商重圣的怀中,倔强地道,“我真的不喜欢他!”
    “我知道,我知道。”商重圣更加慌乱,他没有料到,素来冷静自制的宫挽衣会这般脆弱,抬手轻拍着宫挽衣的纤背,“你不喜欢宫丞相就算了,真的,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我要恨他?”宫挽衣突然道,她再怎么早慧,也终究不过是个小孩子,在商重明和玉贵妃面前不能够流露的软弱,在英宗面前无法表现的伤心,都爆发了出来,“为什么舅舅认为我要恨他?为什么?我知道娘亲是他害死的,可是,为什么我听到他的死讯,还是不能够开心?”
    商重圣无言以对,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柔声安慰着宫挽衣,说些不着边际的套话。
    “为什么我要喜欢他?为什么我要讨厌他?”宫挽衣委屈地问,也不指望商重圣回答,她只是希望有个人可以述说而已,“他和我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我要在意他?”
    商重圣的外衣渐渐被打湿,那是宫挽衣无法流下的眼泪,化作他内心深处的点点滴滴的伤痛。
    也许,他在她的心中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分量吧,否则,她不会在他的面前哭泣,发泄自己所有的心绪。
    她在他的心中,不曾离开。
    “太子殿下,郡主殿下。”
    “辛舒?”商重圣面对着逐渐走近的辛舒,低声惊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您离开皇宫,陛下担心您出什么意外,派我前来迎接。”辛舒淡淡地道,双目却是看着商重圣怀中的宫挽衣,听到辛舒声音的一刹那,宫挽衣的身体僵硬起来,没有转身。
    “我……”商重圣低头看着怀中的宫挽衣,“我还不想回去。”
    “太子哥哥,你还是回去吧。”宫挽衣离开了太子的怀抱,依旧没有转身,低垂着头,“宫家不太平,你以后不要来了。”
    商重圣看着她,咬了咬牙,他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辛舒是英宗的贴身侍卫,极少离身,英宗既然派辛舒来接他,就说明绝对有这个必要。“那,我先走了,挽衣妹妹。”
    “请太子殿下随我来。”辛舒轻描淡写地说,“您的侍卫,恐怕没有办法和您一起回去了。”
    太子默然良久,才缓缓走向辛舒,他今日带来的侍卫,都是自幼伴在他的身边,辛舒这么说,显然他们都已经……
    在离开之际,他又回头看了宫挽衣一眼,自始至终,宫挽衣都没有转身,更加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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