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龙殿。

    早朝。

    “众卿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英宗端坐在御座之上，似笑非笑地俯视众人。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门下省丞相章文书出列，躬身深拜。

    “何事？”英宗冷声道。

    “太子已经年满十三，应当大婚。”章文书道。

    “十三？”英宗一怔，“是啊，十三了，也应该大婚了。”

    当初，他娶章陇月巩固势力之时，也不过十三，而那时，她也正是风华正茂，还是不晓世事的天真公主，却因为他，不得不下嫁。

    如果不是宫柔石，那么，他们……

    “诸卿可有好的人选？”

    “回陛下，柳尚书有一女柳念奴，与太子同年，容貌佳好，品行柔婉，足当大任。”章文书答道。

    “是吗？”英宗看向户部尚书柳芸农，“不知柳尚书意下如何？”

    “臣之小女……”柳芸农话未说完，已经被人打断。

    太子商重圣本在旁听朝政，学习治国之道，闻之匆忙离座，拜伏在地，“启禀父皇，儿臣已有心仪之人，还请父皇做主。”

    心仪之人？

    章文书闻言面色一变，看向太子，频频向他摇头，但是太子却恍若未见。

    此次章文书的提议，本来在于巩固章家和柳家的联盟，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太子会出言反对，自陈已有心仪之人。

    太子的心仪之人会是谁？

    满朝文武都知道，宫中最尊贵的是皇后，最得宠的是玉贵妃，但是最让皇帝、太子和各位皇子看重的人，却是璇凤郡主宫挽衣。

    而自从宫柔玉入宫之后，章家和宫家便如同水火，势不两立，更不用说联姻了。

    “哦？”英宗淡淡地看着他，“你的心仪之人是谁？”

    “儿臣，请父皇赐婚璇凤郡主。”太子一字一顿，却是义无反顾地道。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不清楚朝中情势，只是，心有所爱，情难自禁。

    “挽衣？”英宗玩味地看着他，“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儿臣明白，但挽衣乃是锦瑶公主与宫丞相之女，身份足以为太子妃。”

    “是吗？”英宗看着他，“你可问过挽衣的心思？”

    挽衣是他最宠爱的侄女，怜爱甚至胜过亲生子女良多，若是太子有心，挽衣有意，那么立挽衣为太子妃，也的确不失为良缘。只是，尊贵的地位，未必就胜过心爱之人，若是挽衣无意，他也不愿意乱点鸳鸯谱，造就孽缘。

    太子默然，他，并非没有问过，只是……

    郁泠宫。

    宫挽衣自幼入宫，按理该交由后宫嫔妃抚养，但是英宗素来关爱胞妹锦瑶公主，又怜她幼年丧母，一直是自己带在身边照顾，连住处也是安排在乾龙殿的偏殿，直到她十岁，才在乾龙殿附近为她建了郁泠宫作为寝宫，极尽奢华，足以与皇后的金凤宫比肩。

    郁泠宫因为主人得宠，素来是车水马龙，来客颇多，但是今日，却有一位意外之客。

    当朝太子商重圣，今日清晨便匆匆来访，着的是便服，甚至连侍从也没有带，神色匆忙。

    宫挽衣听人禀告，连忙仓促出迎，迎太子入了正殿，又遣了婢女梅妆备茶。

    “太子哥哥今天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宫挽衣请他入座之后，柔声问道。

    她是宫家嫡女，于情于理都应该算是宫家的人，与皇后太子所代表的章家为敌，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但是并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尤其是皇后，虽然因为英宗的关系对她封赏甚多，但是私底下却并无什么往来，至于太子，也只是每日读书之时见面，偶尔礼节往来，但是却并无私交。

    “我……”太子看着她，宫挽衣素来不惯早起，慵睡未足，此刻仓促梳洗，虽然仪容不整，但是却别有风情，令人沉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俊脸微红。

    宫挽衣微微一笑，早已习惯了太子的羞怯，在太子身边落座，“太子哥哥已经十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娶太子妃呢？听人说，皇后娘娘已经为太子选了位佳人为妻呢。”

    太子该大婚了，正是近日来众人最津津乐道的话题，甚至太子妃的人选都已经私下评定了，据说最有可能的是柳氏的女儿柳念奴，就等着哪天在朝上提起，请英宗赐婚。

    “不是的……”太子猜她已经听过了流言，心中更加慌乱，“那是母后和国舅定的，我没有同意，真的没有。”

    “太子哥哥慌什么？”宫挽衣明眸如水，“妹妹又没有说什么，何必慌张呢？只是太子哥哥也该是大婚的时候了，男大当婚。”

    “我真的没有同意。”太子慌乱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哦？”

    太子看着她，突然伸手去抓宫挽衣的手，“我这些年的心意，挽衣妹妹也看在眼里……”

    “太子哥哥，男女有别。”宫挽衣避开他的手，缩手回袖，太子的心意她也不是不知道，宫中她得宠已久，讨好的人从来不少，但是真心在意她的，除了皇帝舅舅和重明哥哥之外，就要属太子哥哥。且不要说她每年的寿辰和节庆收到的贺礼，就是平日里的小玩物也是少不了的，她想要的他自然会千方百计地寻来，甚至她没有开口，有些地方重明哥哥都没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可是，女儿家的心里，始终只容得下一个人。

    太子喜欢她，宫中皆知；而她与宁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是天下皆闻。

    更何况，他们的身份地位，也断然是不可能的。

    太子闻言一怔，讷讷地收回自己的手，“我今天来，只是想问挽衣妹妹一句话。”

    “太子哥哥请讲。”

    “我想问挽衣妹妹，可愿意嫁我为妻？”太子轻声道，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

    “太子哥哥，挽衣尚且年幼，暂时还不想嫁人。”宫挽衣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有一天她要嫁人，那么那个人只会是宁王商重明，绝不会是别人。

    “既然如此，那便立柳氏念奴为太子妃吧，钦天监择日举行大婚。”英宗淡淡地道。

    “父皇！”太子仰望着他，神色凄然无限，“儿臣，求父皇成全！若不能够娶挽衣为妻，儿臣宁可一世不娶！”

    英宗也有些动容，突然想到当年，他是否也是愿意若不能够娶锦瑶为妻，宁可一世不娶呢？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也是已经习惯于独自坐在最高处，俯视着天下苍生。

    “那，立柳念奴为侧妃吧。”沉默了良久，英宗道，“不知柳尚书意下如何？”

    “臣，遵旨。”柳芸农虽然不甘爱女为人妾室，也只得作罢。

    “谢父皇。”太子拜伏在地，神色喜悦。